“花开繁似锦,天地人相和。”这是《魏太祖实录》中记载的一句诗,魏太祖所作,亦是这“锦和宫”之名的由来。

魏太祖宠爱南姓女子,册封贵妃,并为其打造了整个皇宫中最是奢华的“锦和宫”。相传这南贵妃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文人盛赞曰: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青丝白胜雪。

这南贵妃到底是何方人士,具体名讳又是什么,《魏太祖实录》中却是讳莫如深。更甚至,翻遍古籍,也找不到一条关于南贵妃来历的可信记载。

“此人生卒年不详,来历更是神秘。恐怕与玄门也脱不了干系。”陈七月站在一处凉亭下,看着凉亭立柱上“花开繁似锦”的诗句,笑吟吟的说道,“银发胜雪,姓南?呵,也是异女吗?”

李初九耷拉着脸,显然对南贵妃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是谁,又是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我需要进入地宫探查一番,还请圣上恩准。”

陈七月回过身来,看着李初九,眼睛里微光粼粼,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李……李郎心中,只有仇恨吗?”

听到“李郎”的称呼,李初九心中莫名一软。他迎上陈七月的目光,看着她眼眶里晶莹的泪珠终于落下,更是心中一痛。他很清楚,面对陈七月,自己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想要继续冷漠,想要尝试羞辱,想要用尽各种办法,来推开陈七月。然而,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喜欢她的。自己的一切招数,对她都不会有用的。

或许,自己越是试图推开她,越是会让她伤心吧。

迟疑了一下,李初九上前两步,抬手擦拭掉陈七月脸上的泪珠。“我呀,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有仇不报,会郁郁而终的。”

陈七月捉住了李初九的手,捂在自己脸上。“总会有别的办法的,不是吗?只是你暂时还无法确定别的办法是否行得通,对吗?一定是这样的!”

李初九讪笑,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你是怕给了我希望,反而会更加失望吗?”陈七月笑起来,“不会的,我明白的。”

李初九捏了捏陈七月的脸,笑着说道,“你呀,对我的感情,是有些扭曲的。懂我的意思吗?有太多的原因,让你以为自己喜欢我。特别是群臣和天下人的反对,激起了你内心的不满,以至于……嗯,叛逆心理。”

“我明白。”陈七月紧紧抓住了李初九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说,我是有些自欺欺人了,是吧?但是不重要啊。我已经被自己彻底欺骗了,偏偏就是喜欢上了你这个人渣。便一错到底吧。”更上前一步,紧紧贴在李初九身上,陈七月缓缓说道:“毕竟,你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真正喜欢我的男子。”

李初九哑然。

两人四目相视,过了许久,李初九张开双臂,抱着陈七月,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我死之后,这个世界,必然会发生一些变化……”

陈七月眼睛里蓄着泪水,认真听着李初九的“遗言”,终于,她嘤咛一声,紧紧抱住李初九,趴在他脖颈旁,狠狠的咬了下去。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真的很想告诉李初九,这一切,她已经知道了。

她更想告诉李初九,自己不会让他死,哪怕是付出惨重的代价。

……

天曜池旁。

李初九把一纸文书交给宣武营统领。统领认真看了看,又眼神古怪的瞥了李初九一眼,闪开了身子。

秦士廉跟着李初九上前,站在天曜池的边缘。转脸看看李初九,秦士廉道,“拉一下衣领。”

“什么?”

“牙印有些不雅。”

“呃……”李初九尴尬一笑,大声道:“还不是你昨天傍晚咬的。”

秦士廉愣了一下,登时黑了脸。

这可真是栽赃陷害啊!

李初九这个混蛋……

胡说八道!

偏偏又不好解释!

秦士廉闷哼一声,注意到一旁禁军的古怪神色,顿感无地自容。她恨恨的咬咬牙,看一眼天曜池的池水,纵身一跃,跃入池中。仿佛是把这池水当成了地缝。

“等下!”李初九忙道。

秦士廉从水中探出头来,狐疑的看着李初九。

“忘记找关子陵借枪了。”

“你……”

“算了,大概也用不着。”李初九说罢,也跃入水中,一把拉住秦士廉的手,潜入水底。

地宫的入口仍然关闭着,但外部阵法已经破开。

李初九用力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二人进入其中。铁门随之又自行关上。紧接着,李初九和秦士廉的身子,竟是翻转了一下。李初九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看那扇铁门,又看向前方,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条上行的阶梯。阶梯的尽头,还有亮光,似是别有洞天。

拾级而上,渐渐出了水面。

李初九抹一把脸上的水,又转脸看看因为浑身湿透而身材毕露的秦士廉,笑道,“很神奇啊。”

秦士廉倒是不以为意,“琼台土非比寻常,这地宫,显然是利用琼台土的力量,颠倒了天地。”

“说的这么玄乎,其实就是将引力反过来了。”李初九道,“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上下之别。不过是引力所在,即为下。我们如今是往上而行,但在旁人眼中,我们就是在往下走。”

秦士廉不太明白什么“引力”之类,也没兴趣追究这些。她也是第一次进入地宫,不免好奇的四下里张望。

这是一条十分悠长的石梯。两侧的石壁很光滑,因为潮湿,还生了许多绿藓。石梯的“上方”,竟然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不过,秦士廉明白,这天空,其实并非真实。

“小心,很滑。”李初九提醒了一句。

“你自己小心就行了。”秦士廉道,“我是水系修行,掌控力比你好。”

“好吧。”李初九说着,伸手摸了一下一旁的石壁,之后又看了看手指上的绿藓。愣了一下,竟是将手指放到嘴巴里舔了一下。

秦士廉眉头紧蹙,有些犯恶心。“好吃吗?”

“还行,你尝尝?”

“不了,谢谢。”

李初九笑笑,吧嗒了一下嘴巴,又道:“你说,琼台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魏太祖又是如何发现琼台土的?又或者说……确定是魏太祖发现的琼台土吗?”

秦士廉被李初九的三连问给问住了。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很重要吗?”秦士廉问。

“未必重要。我就是好奇。”李初九笑一声,加快了脚步,“快走吧,看起来这里确实没什么危险。”

两人不再废话,一前一后的往上爬。

很快,两人便出了这漫长的石梯。站在看似下行的石梯入口旁,环顾四周,李初九嘴角扬起来,笑着说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秦士廉在李初九身后从石梯入口出来,看一看周围广阔的天地,秦士廉也是唏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同门提及许多次了,如今亲眼看到,依旧颇觉震撼。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不同于外面的深秋时节,这里仿佛正值盛夏。天空湛蓝,草木旺盛。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有鱼鹰在河面上徘徊,时不时的,还会忽然俯冲而下,捕猎食物。

秦士廉感慨一番,又确定了方向,往前指了指,道:“那里不远,就是原本封印琼台的所在,去看看吧。”

“嗯,不急。”李初九竟是不着急了。他蹲下来,拔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咀嚼。又四下里看看,更抬头看了看天。“根据护花铃的记忆可知,高手们,有一种类似幻境的手段。你说这里,是不是便是所谓幻境?”

“我岂会知道,我又没有护花铃的记忆。”秦士廉说着,又看了看李初九嘴巴里的野草,“你是饿了吗?”

李初九吐掉嘴里的野草,道:“是啊,饿极了。所以你离我远点儿,小心我把你吃了。”说罢,大踏步前行,却并不是朝着秦士廉所指的方向走。

秦士廉不解,但她意识到李初九应该是心中有数。迟疑一下,追了上去。“发现什么了吗?”

“也没有特别的发现。”李初九道,“就是绿藓很美味,野草也很美味。”

“嗯?什么意思?”

“天很蓝,地很广。世界很美好。”

秦士廉神色凝重,品着李初九话里的意思,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你的意思是……这里……很安全?”

“不,这里很危险。”李初九道,“世界越美好,越会让人放松了警觉。所以,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

锦和宫的凉亭下。

陈七月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

侍卫和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没敢来打扰她。

直到许利贞来了。

许利贞远远的站在凉亭外,对着陈七月施了一礼。

陈七月回过神,看向许利贞,道,“许先生,可还顺利?”

许利贞这才上前,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呈上来。“幸不辱命。”

陈七月接过那匕首,**看了一眼,道,“如今,四把龙匕,尽在朕手了。就差小五手里那一把了。”

许利贞皱眉道,“小五此人……是个疯子,不好对付。”

陈七月把玩着手中的龙匕,沉吟不语。

许利贞又道:“或许,龙匕还在李初九手中?”

陈七月摇了摇头,“朕刚才紧挨着他,没有感觉到他怀里有龙匕。至于是否会藏到别处……便无从得知了。”深吸一口气,陈七月收好了龙匕,起身,背着手,在凉亭下来回踱步。良久,道:“去天牢,朕去会会那个小五。”

未几,天牢之中。

一身锦衣黄袍的陈七月,站在牢房之外,看着已经因为酷刑而奄奄一息的趴在牢笼内的小五,眉头紧蹙。

“呵……呵呵呵……”小五睁开眼,看着陈七月,发出一串诡谲的笑声。之后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靠着墙壁坐下。“小妞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赴死,却帮不上忙,是不是很痛苦?哈哈哈!”

陈七月神色淡然,却是不怒自威。“龙匕在哪!”

“哈!来,你跟我说说,龙匕真的能救下李初九?”

“是。”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小五大笑,“让李初九和厉无咎两个混蛋一起死——哈哈!痛快!”笑着笑着,忽然一脸狰狞,“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想要拿到龙匕?休想!”

陈七月袖子里的拳头紧攥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看着小五,缓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李初九死!”

“你当初还为了护着他,不惜与厉无咎拼命。”

“那是为了让他跟厉无咎拼命。”小五狞笑道,“没办法啊。李初九若是没能完全融合护花铃,厉无咎很可能会对他下黑手。李初九死了,我还怎么借刀杀人呢?指望管平?哈!我总感觉管平会死的很惨!”

“除了初九的性命,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哦?哈哈哈!你就这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的?哈哈哈!”小五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只是身子太虚弱,笑着笑着,说话都没力气了。“哎呀,真是笑死我了。”

陈七月竟然也跟着浅浅一笑。“是啊,他没什么好的,就是个人渣而已。”又深吸一口气,道,“朕久居深宫,自幼便见了太多血腥和阴谋算计。或是因此,对于男女之情,从来都很淡泊的。莫说男子,就是女子,也从未有真正喜欢过谁。起初与初九相处,也不过是当朋友而已。后来,群臣反对,天下人嘲讽。呵……朕就很生气呐。莫说朕对初九并无男女之情,即便是有,又如何呢?朕偏要去喜欢一个人渣,又如何呢?朕就是要执拗一次,要自私一回,不再去顾及天下苍生,不再去在意祖宗礼法!”说着说着,陈七月脸上的笑容,竟是多了一分幸福。“后来,朕发现,真心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一个人,并且被这个人喜欢。感觉很好,很好呢。”

小五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七月,等陈七月说完,又发出一声嘲讽的怪笑。“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呢?”

“是啊,也没什么用。”陈七月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那便说点儿你感兴趣的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认真听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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