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亮的晨钟,山门开了,云浮雾罩的天剑宗逐渐热闹起来。

天剑宗由十余座群峰攒簇而成,巍峨雄峻,风景奇绝,是南天州众口相传的灵山。山顶的正阳宫大殿内供奉着天剑宗的大能老祖宗,殿外的铜炉升腾起苍青的烟雾,宛如尘世纷繁的欲望,终年不熄。

大楚国的皇帝祟仙,曾亲至天剑宗,与正阳宫侧殿的真人掌门坐论天下势,赐下大量银钱器帛,天剑宗由此成为南天州闻名的仙宗,高官士族纷至沓来,文人名士均以修仙为风雅。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阮佳沐堂堂一郡主甘心成为谢之遥的女仆,却没有人认为不妥。

一群群善男信女扶老携幼,带着盛满香烛的竹篮进入天剑宗外堂朝拜,漫长的队伍逶迤极远,人群中偶然会有争搡,很快又平息下来。

一种无形的敬畏令人们下意识的收敛,这种敬畏不仅来自堂上供奉的神灵,也来自穿行在殿堂里云冠长衣的道人。天剑宗开宗以来以修剑闻名,多年来英才辈出,每一位淡泊的修士都可能身怀绝技,哪怕最嚣张的狂徒也不敢在此地放纵。

百年以来,山与剑的传说纷纭,就如上山的石阶数之不尽,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了灵性。

一只栖在枝头的黑鸟被树下的人声惊扰,不悦的啼叫了一声,双翼一剪破开晨雾,穿过高大的古槐,越过一重重深院,飞入了一处僻远的静地。

不同于大殿的香火腾绕,这里雾锁苍松,山气静澈,一弯碧翠的池水澄如冻玉,水旁的小院空寂安宁,让黑鸟放心的栖落,停在池畔饮了几口水,开始啄咬地上散落的野果。

渐亮的朝阳为晨雾披上了一层暖金,一个俊美的男子踏着雾气而来,身形也染上了金色。

他眼眸清越,双眉端扬舒展,神气明爽,有一种少见的从容自信,额上带着晨练后的薄汗,向着黑鸟行过来。

山鸟胆大,并不避人,直至男人行近,依然在原地偏头打量。

男人停下来躬身一礼,“师祖晨安。”

静寂中忽然响起了苍老的回语,“之遥,今天是什么日子?”

山鸟陡然吓了一大跳,乍着翅惊飞而起,才发现池畔还有一个老者。

老人随意挽了个顶髻,面庞干瘦详和,静静在树下垂钓,犹如一块爬满青苔的苍石,极易被忽视过去,丝毫不显存在。

谢之遥清朗的对答:“回师尊,初六了。”

山巅的古槐随风而动,老人持着长竿,语声恬淡,“三月初六,宜破土、祭祀、祈福、出行。是个好日子,你收拾包袱和小白那丫头下山去吧。”

没错,谢之遥和白辞羽的师尊,赫然就是天剑宗的大能,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百岁老人。

论起辈分,就是当今真人掌门,也得称呼一声师叔祖。

这也是谢之遥的指剑峰是天剑宗首峰的原因。

谢之遥微微愣神,“师尊让我今日下山?”

“本宗与大楚国关系甚密,大楚国出现邪恶龌龊之流,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是。”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谢之遥转身欲退下。

“你很少外出,也从不收徒,此次下山,也是一个机会。”

“不要因为安逸,就舍不得拿不起剑。”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回荡在山林之中,惊起无数鸟兽。

谢之遥苦笑着垂首鞠躬,自己的师尊,真是恐怖如斯。

只是前世那个,可以让师尊为了不连累宗门而四海为家的人,又是谁?

这是谢之遥两世为人,成为剑仙以后,头次拥有如此强烈的变强欲望。

谢之遥离开了天剑宗,呼吸着灵气没有那么浓郁却依然清新自然的空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也没见谢之遥的手怎么动,背负在身后的青剑便横握在手中,他神色凝了凝,眼中闪过一丝很多年未曾有过的冷意。

剑动,人动,最后才是手动。

谢之遥的这一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掀开周遭的尘土落叶,一点剑尖在阳光下白的灼人眼,他刺向了身侧的树林中。

谢之遥的步法很快,快到哪怕是剑先出,依然稳稳的追上,并且融洽的像是春日的微风。

谢之遥也很快知道了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谁,不过他没有收手,因为他知道,来人接的住。

白辞羽看着这一点亮光,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她挥动起了白裙袖,像是要翩翩起舞的仙子。

青剑搅碎了白裙袖子,却也像是被抽去所有精气神的猛士一般,只剩下萎靡。

谢之遥浑身的血液像是要燃起来一般,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的出过手,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无比迷恋。

果然,变强才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东西,感情什么的,死一边去吧!

谢之遥很果断的放弃了手中的青剑,轻飘飘的一掌拍向白辞羽的……胸口。

很强,强的有些无解。

这是谢之遥出掌时的唯一想法,因为他清楚的看见白辞羽的美眸中只有羞赧和恼怒。

这说明什么?

说明谢之遥完全够不成威胁。

脚尖轻点仰身,白辞羽也是一掌对上了谢之遥。

两只都是如同白玉般的手掌相碰,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像孩童玩拍手掌游戏般碰在一起,谢之遥没承受住直直飞了出去。

离谱。

谢之遥手极快的向后伸去,竟然硬生生的折断了一颗成人腰粗的树,然后借力施施然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看着稍显狼狈的谢之遥,白辞羽的心头一紧,她无比后悔和懊恼的闪身到了谢之遥面前,语气焦急的道:“之遥,你没有事吧?都怪我不好!”

谢之遥左手捂着胸口,右手一瞬间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包裹着,有着发蒙的他愣了一秒,看着白辞羽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师弟……”

“师姐我没事,你的步法好厉害,我能不能学?”

“对不……啊?”

白辞羽有些呆呆的看着谢之遥,表情有些可爱的问道:“你要学我的功法?”

“嗯,是的,之遥恳请师姐传授这步法。”

谢之遥认真的道。

他终于明白了师尊的那句“不要舍不得拿不起剑”是什么意思了。

谢之遥懈怠了太久,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剑仙啊,已经太久没有一往无前了。

谢之遥知道,真正拦住他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内心的畏手畏脚。

远处的天剑宗内,模样普通的老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谢之遥的方向,对着身旁毕恭毕敬的中年人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安排小白,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拿剑的,太久不见血,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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