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出手,剑诀鸣响。

毕远望最先察觉到的,是来自北方的剑诀颤动。

他记得在北方的是姜故和胖子。

居然是他们俩先遭遇到了魔修,而不是那瘦弱的女孩?

漆黑的深夜中,有柄灵剑从巷道口飞掠而出,划出道显眼的银光。

毕远望出剑,刺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片黑天。

剑出则步出,他轻松地踏在剑身上,整个人稳稳当当,仿佛与这把行天司的灵剑融为一体。

灵气于掌间流转,黑衣镇抚掐出剑诀,欲要御剑赶往北方。

在此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眼徐寒衣。

毕远望在确认徐寒衣是否也要同行。

“你去就好。”

徐寒衣还是裹着蓑衣,眼帘稍有低垂下来。

他还不会御剑。

根据徐寒衣的打算,至少要等到他晋升至人仙三境,才有可能开始御剑飞行。

在人仙三境之前,徐寒衣走路只能靠跑。

跑总是比飞得慢。

等到毕远望赶到现场,斩除魔修,处理好尸体又安抚好胖子,徐寒衣可能才慢慢悠悠地过来。

毕远望随意地瞥了眼徐寒衣,灵气更盛,“处理完魔修的事,你且回行天司罢。”

“回你的宅院,多少能睡得安稳些。”

如是说着,黑衣镇抚的身影倏然间化作飓风消散不见。

月圆。

落在青石板上的流水寒光像是条银鞭。

徐寒衣想着毕远望的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如果魔修之事就此解决,他确实可以回宅院里睡觉。

不过。

宅院里骆南叶应该还睡在他的床上,他只能将就着在石桌旁睡一宿。

或者再搬出竹椅来,去灵角峰山间的竹海里睡觉。

可惜。

这巷道太窄,搬个竹椅出来不合适。

去大街上躺竹椅又太显眼,保不准会被吵到。

果然没银两就是万事麻烦。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毕远望能尽快把事情处理干净,好让他回行天司睡几个安稳觉。

……

……

徐寒衣刚合上眼。

耳边又传来剑鸣声。

换做寻常,徐寒衣不会去理会这聒噪的剑鸣,大抵只以为又是哪家的剑修喝醉了酒,在大街上胡乱挥剑。

乌含镇本就有许多修士,像那样的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几次。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

徐寒衣听得出来,这剑鸣声很熟悉。

那是毕远望的剑。

他徐徐睁开眼,果然见到刚刚御剑离开的毕远望又折返回来。

黑衣镇抚平日里一丝不苟,肃穆严厉的面容上,此刻竟是布满了沉重和些许的焦虑。

很少有事能让毕远望动摇成这样。

徐寒衣问道:“怎么回事?”

毕远望沉声道:“剑诀又响了。”

徐寒衣心想,这件事他刚才就已经知道了。

不过很快,白衣少年醒过神来,察觉到毕远望用了很特殊的词。

“又?”

“我在他们身上布下了两道剑诀。”毕远望认真道:“南街的剑诀也响了。”

徐寒衣微挑眉头,“那个……女孩?”

毕远望道:“她叫庄彩。”

徐寒衣了然点头,又问道:“两道剑诀同时响了?”

这很不合理。

根据先前的推测,那魔修只有一人。

如果从最开始拜血殿的魔修就有两人,那么庄彩在最开始就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现在两道剑诀同时鸣响,就意味着在北街和南街的三人同时受到袭击。

就算是毕远望也分身乏术。

此间。

蓑衣被干脆地褪下。

白衣少年从深黑色的巷道中走出,踏步来到月光盈满的大街。

毕远望肃然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能看得见。”

徐寒衣稍作沉思,目光环顾四周,“确实能看得见,灵气流动得很诡异。”

毕远望问道:“哪边诡异?”

徐寒衣答道:“都很诡异。”

这说明两边可能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同时遭到了两方魔修势力的袭击。

毕远望剑眸中闪出杀意,“那拜血殿的魔修不仅不走,还敢找来帮手,来我行天司地界里闹事。”

“不知死活!”

剑意环绕,如山雨欲来,随时都可能迸发。

徐寒衣沉默不语。

几息过后,他望向了南边。

“我去南街。”

毕远望心领神会,“那我便去解决姜故和胖子那边的麻烦。”

语罢。

剑意再起。

黑夜里,黑色的身影即将再次御剑而行。

在此之前。

毕远望侧过头,对徐寒衣说道:“若是难以处理,切记勉强。”

“知道。”

徐寒衣头也不回,朝南街赶去。

凝望着越走越远的白衣,毕远望有很多话想交代。

他是真的很担心徐寒衣吃了境界上的亏。

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灵角峰会少一位不世的剑道奇才,那是莫大的损失。

思绪到此为止。

毕远望深知继续思量下去只会耽误时间。

黑衣乘风而起,划破夜空,无数空障在耳边爆响,而灵剑又以贯穿之势破开阻碍,向着北街疾驰而去。

……

……

白衣赶路的速度称不上快,也算不上慢。

好在徐寒衣先前躺下的巷道本身就离南街不远。

脚力全开的情况下,最多只需几十息的功夫就能赶到南街。

事实上,徐寒衣来得确实够快。

等到他望见那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中的女孩时,她姑且还留着几口气。

庄彩朦胧又疲倦的双眼快要闭合,在挣扎之际见到了那身白衣。

徐寒衣来到她身边,视线却没有过多关注她的惨状。

目光环视四周,白衣少年眯起了眼。

几息过后,他朝庄彩问道:“人呢?”

“跑了。”

庄彩开口,声音虚弱又沙哑,那双原先充满坚毅与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有无力和怯懦。

四周街道寂静安宁,无风无雨,无声得吓人。

徐寒衣粗略地扫了庄彩两眼,确认过她身上的伤势。

算不上重伤,但是也没轻到哪里去。

放任她继续留在这里,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死,但是会很痛苦。

亲身体会到生命慢慢流逝,那的确是相当痛苦的一件事。

徐寒衣问道:“什么时候跑的?”

庄彩幽幽地望了徐寒衣一眼,仿佛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快快扶她起来。

白衣不为所动,还是静默着,等待庄彩的回答。

女孩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他可能察觉到了我身上毕镇抚的剑诀,所以跑了。”

话语至此,庄彩才反应过来,迷茫无措地问道:“毕镇抚呢?”

徐寒衣道:“姜故他们也遇到了袭击。”

庄彩脸色煞白如纸,惊骇道:“还有其他的魔修?”

“所以现在事情变得很麻烦。”

徐寒衣从半蹲状态下缓缓起身,对庄彩说道:“能走路吗?”

庄彩:“……”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让她生气的一句话。

她现在浑身是伤,满身是血,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她此刻的虚弱。

徐寒衣不仅不拉起她,还问她能不能走路?

庄彩气得都快笑出声来,眉宇间尽是苦涩,“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模样,像是能走路吗?”

徐寒衣面露了然,“如果不能走,那你接下来最好不要动。”

庄彩瞳孔骤缩,染血的俏容上显出诧异。

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

徐寒衣道:“不是。”

庄彩松了口气,“那徐师弟你是要……”

徐寒衣漠然地打出道法决。

“趴好,别动。”

咻——

剑出。

庄彩眸中显出惊恐之色。

因为她分明见到这灵剑是冲着她袭来的。

“你怎么……”

惊骇的话语还没说完,庄彩就感到一股失重感袭来。

她体态娇小,肢体清瘦,故而整个人就趴在徐寒衣的灵剑上,像是只被托起来的小猫。

茫然无措之际,庄彩眼睛里的异色也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

徐寒衣双指并起,就这么简单地操控着灵剑,承载着庄彩的重量,慢慢漂浮在身侧。

“我现在的修为不足以支持我御剑飞行。”

白衣少年淡淡道:“但是慢慢飘着走还是没什么问题。”

庄彩无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况且趴在这灵剑上,虽然不舒服,但也的确安稳。

徐寒衣向前踏出一步,飞剑也紧跟着往前漂浮一段距离。

他就这么简单地合并双指,掐着剑诀,朝着北方赶去。

庄彩沉默了许久,趴在灵剑上,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北街,找他们会合。”

徐寒衣解释道:“你的伤不轻,以我现在的医术还医不好你,毕镇抚可以把你尽快送回行天司。”

庄彩听着很有道理,也只能沉默下来。

月色深邃如海。

从背后照射下来,将徐寒衣和庄彩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徐寒衣的脚步不慢,甚至可以说节奏很紧,但却还是给人以闲庭漫步的感觉。

庄彩的目光落在徐寒衣的身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趴着的灵剑。

她突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在她印象里,徐寒衣此刻的步伐很像某种人。

遛狗的人。

徐寒衣是狗主人,剑诀就是绳子,灵剑就是绳套。

而庄彩……她好像就是那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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