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微风刮过，吹起少女凌乱的发丝，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又见到父兄的音容笑貌。
“他们确实已经不在了。”
此刻的祁慕清，比深处绝地，独自面对乌人巫师时更加无助。大仇得报，她却感觉不到快慰，反而更加失落，仿佛整个心腹被掏空。
独立良久，南方远处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正是追随而来的程链。
他远远见到夏国公主独自站立荒丘，天地皆寂寥，孤身仅一人。
“是发生了什么事？”程链缓下脚步，环顾四境，“此地似乎是乌人王帐所在之地，怎么凭空凸出一座大土丘？”
“难道？”
程链惊骇，不由得加快脚步，临近祁慕清时急切问道：“公主殿下，脚下的可是乌人王帐？”
“都没了。”
祁慕清双目无神，两人对面而视，可是在她的眼中却没有程链的倒影。
即使祁慕清不说，程链也大概猜到了。
夏国公主返回夏都，却见到一片瓦砾废墟，于是大怒灭掉了乌人王帐。
其中的恩怨纠葛太过复杂，若不是他早已经纠缠进去，恐怕早已掉头就走。
大夏、乌人族灭之灾，若是细细分辨，其中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一般而言，修仙者轻易不会对凡人出杀手，就连那寿命不多的乌人巫师，也很少亲自出手屠杀凡人，往往是他先出手将夏人军队缴械，而后乌人骑兵掩杀。
修仙者主动对凡人出手，本就是修士中的大忌，往往会惹下难以斩断的因果，在突破时境界上造成极大影响，甚至会引出业火焚身！
但是，他又不忍见到一位少年至尊半路夭折，故而好心提醒道：“公主殿下，对凡人出手是修士大忌，若是惹来业火烧身，恐有长生路断绝之祸啊。”
耳边有人一直叽叽喳喳，祁慕清终于从迷惘中慢慢恢复。程链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搭理。
“长生路？”祁慕清的声音飘飘渺渺，听不出感情：“修士修行，只是为了长生吗？”
“或者是为了力量、权势之类的。”程链回答道，可转念一想，这些似乎都过于肤浅，继续道：“也有人是为了求得天地大道的奥妙、实现极难达成的心愿。”
“修士，真能长生不死吗？”
祁慕清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想表达什么，可此时的她已经是前辈高人，程链不得不捏着鼻子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传闻在顶级仙门圣地中，有封印元神肉身的秘法，可将圣人封印，几十万年后再次出世，可称不朽。”程链搜肠刮肚，才说出来一则他道听途说来的传说。他所在的门派只是一个小宗派，哪里知道关于长生的秘闻。
“活死人罢了，如何能称不朽。”祁慕清轻笑一声，不屑一顾，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修士死后，元神何往？肉身何在？”
又是一个，不，是两个生僻的问题，这一次程链没有再扯些不着边际的传闻，而是只说他确实知道的见闻。
“修士陨落后，元神瓦解，不复存在；肉身灵分逐渐消散，重新回归于天地。”
“那凡人死后呢？”
问道这里，程链有点明白了，夏国公主或许是想找办法复活她的父兄。他灵机一动，快速说道：“通常凡人死后肉身腐烂、风化，但是灵魂会被收入地府，经过轮回转世投胎。”
“呵呵，轮回？”祁慕清冷笑，反驳道：“轮回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糊弄人的罢了！”
程链本想安慰祁慕清，没想到谎言被识破，摸着鼻子尴尬道：“我也是听人说的，算不得数，算不得数……”
“不过，公主天纵英才，古来未有，若是有朝一日超凡入圣，成仙做祖，或许能堪破轮回之奥秘。”
言及此处，祁慕清不由得想起来那个为救她而身死的小女孩。
一介凡人敢于用身躯为她当剑，这样的大勇气、大魄力，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好报吗？
她的父亲和兄长，勤于理政、爱护百姓、仁慈亲善，这样的人不应该有好报？
还有那些善良的大夏子民，若有轮回，他们下辈子都应该生在富贵积善之家，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而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歹人，应该投胎成牛马、猪狗，受尽苦头！
若是能重新厘定世间善恶……
轮回。
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祁慕清长舒一口气，眉宇间阴霾散尽，神色坚毅。
“有生之年，我当重铸轮回，厘定善恶，！”
夜空之下，土丘之上，圆月那纯洁无暇的银辉散在大地上，笼罩着少女。此刻她当着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面，向着内心许下诺言，并且将用一生，乃至更漫长的时间去践行它。
……
程链在说出那句后，见到祁慕清陷入沉思，而后又散发出一种玄奥的气息波动，发觉到夏国公主应当是进入了某种顿悟中，于是悄悄退却，站在稍远的地方观望、护法。
良久。
玄奥的气息散去，他才重新走上前，拱手笑道：“恭喜公主殿下，道心稳固，修为境界更上一层台阶。”
程链所言不虚，祁慕清经历了方才的问心之言，修为大增。
刚刚突破真灵境时，她丹田内的气旋凝结成一滴水珠，沉入底部，而后便涌成一眼泉水，汩流不断。经过问心立愿，那眼灵泉此刻已经涌成一条小溪，在丹田内肆意流淌，好不快活。
更为奇妙的是，她的元神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变化。
人之魂魄，凡人之为灵魂，修士之为元神。而无论凡人修士，魂魄皆是虚幻，没有形状，宛若一团虚无泡影，只有修士以炼神法门长久修持，方能逐渐凝实。
至于修炼炼神法门的基础是真灵境大圆满。
丹田内没有**大海般的灵力存在，根本无以淬炼元神，而祁慕清元神经过一番问心，居然凝实，并且显现出模糊的形体，这种征兆，往往只有即将突破至明堂境的修士体内才会出现！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祁慕清试着展开神识，探查四方。她闭上双眼，站在原地，方圆百里内的事物无一不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
现在，她的灵力、元神都与聚气境时不可同日而语，可肉身孱弱，虽说突破真灵境后以灵力护体，效果并不逊色于强悍的肉身，终归是一大短板。
对阵平庸些的对手时不足为虑，可若是遇到那些圣地仙门中的天之骄子，就不够看了。
故而，她现在的紧急要务仍是寻找合适的炼体之法，弥补不足。
但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夏都，还有父兄的遗体，还有大夏百姓的遗体，她要去为他们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