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随便尝了尝,便是满口油光。“这东西,太腻了吧?”
“你吃惯了大鱼大肉,自然觉得腻。”慕容非道,“这种吃食,主要针对的客户是稍微贫苦一些的农户。”
“唔,那应该还行。”
慕容非笑笑,看着李初九,道:“你胖了,看来小五把你照顾的很好。”
“得了吧。自从昨天丢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小五就没影了。”李初九道,“昨晚上都没回来,我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跑到哪个野男人家里鬼混去了。”
慕容非笑笑,伸出手,捏住了李初九的手腕,查探了一下经脉,眉头微蹙,道:“经脉虽然强劲了一些,但还是如普通人一般,没有任何秘术力量。”
李初九笑着抽回手,“二哥咋样了?”
“恢复的很好。”慕容非笑道,“之前还担心变成异女,我跟他说他是被厉无咎以水系秘术所伤,不像我是被厉无咎以护花铃所伤,不会变成异女,他还不信。现在也算是放心了。”
“可惜了,哈哈。”李初九道,“想想二哥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变成一个小萝莉,倒也是挺有趣的。”
“你的恶趣味,真是……”慕容非摇摇头,看着李初九,想起他曾经“嚣张跋扈”的模样,忍不住叹气,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安心过日子。”李初九道,“天塌了,不还有你们这些高手顶着吗。”
“厉无咎她……等她彻底与护花铃融合,会回来杀了你吧?”
很多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慕容非会有这份担心,一点儿也不奇怪。李初九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似是看破了生死一般淡然。“不会的。”
“为何?以厉无咎的性子而言,斩尽杀绝,实属必然。”
李初九依旧笑着,看一眼窗外晴朗的天。“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在山上的时候。我跟厉无咎比试,她输了。”
“什么时候?忘了。”慕容非讪笑,“太久了吧。”
“是啊,太久了,你都忘了。我以前也忘了,死过一次,才忽然想起来。”李初九笑道,“厉无咎是个不服输的,也一直瞧不起我。比试输给了我,面子上不好看啊。我呢,嘴巴一直都很贱,好像赢了之后,还说了些不合适的话。当时我以为我就是开个玩笑,他却应该会记在了心里。”
慕容非苦笑,“嘴贱惹的祸?”
“嘴贱救的命。”李初九道,“厉无咎不会杀我,她会让我好好活着,好好仰望着越来越强的她。而我,却只能沦为蝼蚁。”
慕容非审视着李初九,问道:“你似乎并不失落。”大概是觉得这么说也不算恰当,又补充道,“不像是个失败者,更像是……更像是复仇成功,无欲无求了。”说完,慕容非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为自己的话而感觉可笑。毕竟,“无欲无求”这四个字,实在是不该用在李初九身上。
“呵呵,喝茶。”李初九给慕容非倒茶,“哪天得去找幽王,请教一下泡茶的手法。听苏掌门说,幽王泡的茶,堪称一绝。”
慕容非端起茶,喝一口,道:“传闻说苏掌门与幽王过得很是恩爱呢。”
“哈哈,可能吧。”
“听你这意思,不认同?”
“苏掌门不喜异女,幽王不喜男人,更不会喜欢七月强行许配给她的男人。”李初九道,“他们怎么可能恩爱呢?一切都是做给七月看的。让不喜欢你的人看到你的幸福,也是一种报复手段。”
慕容非哑然失笑。
再看李初九,慕容非忽然又想起了刚才自己说到的那个词。
无欲无求。
此时此刻,面前的李初九,乍一看,真好似有点儿无欲无求的意思。
迟疑了一下,慕容非问:“你现在没有了实力,想来雍王和秦尚书,都不会任你摆布了吧?”
“嗯,正好清静清静。”李初九道,“我发现啊,每天摆弄摆弄花草,泡泡茶,遛遛弯儿,日子简单安逸,无忧无虑,也挺好的。”
慕容非又狐疑的看了看李初九,总感觉面前的李初九十分陌生。以前那个又贱又色又狂的家伙哪去了?怎么感觉真的好似有点儿无欲无求的架势了?
呆了一阵儿,慕容非忽然一愣,想到了一件事。“当时厉无咎抽干了你身上的力量。莫不是……连带着你的心火,也抽了个干干净净?”
李初九迎着慕容非的眼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可以这样的吗?”慕容非虽然这么猜测,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上下打量着李初九,摇头道:“不应该啊。”
“应该的。”李初九道,“《潜隐诀》与别的秘术不同,靠的是心火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我的心火,就是我的贪欲。”
这么说,好似也有道理。
慕容非沉吟道,“那……如果你再度有了贪欲,有了心火,是不是……就能重新获得力量了?”
“你试试看。”
“试试?怎么试?”
李初九半躺在椅子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慕容非愣了一下,顿时了然。苦笑一声,道:“有病。”
李初九也跟着笑笑,重新坐好了。“你不是很忙吗?不用陪我的。”
“那我走啦。”
李初九点点头,“有空来玩。”
慕容非应一声,起身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李初九。李初九冲着她微微一笑,“不送你了。”
“嗯。”慕容非继续前行。莫名感觉好似少了点儿什么。一直到出了徐府,慕容非才想起来。
少了一个吻别。
……
荆家。
难得有贵客光临,还带了一些礼物,荆十八和妻子很是意外。
雍王倒也没什么架子,堂前坐下,看一眼躲在荆妻背后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再看看荆妻怀里抱着的还没满月的女儿,雍王笑了一声,道:“荆十八,你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啊。”
荆十八憨厚一笑,“托王爷的福,当年若非王爷援手,哪有荆某今日。”
“还记得啊?算你有良心。”雍王道。
荆十八有些尴尬。
雍王又道:“算了,都过去了。看你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回王府继续为本王做事吧。”
荆十八愣了愣,迟疑道,“这个……”
“不愿意?”
“荆某自是愿意的,可圣上有命,让荆某去禁军中当差。我师父她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
雍王有些意外,干笑一声,道:“很好啊,飞黄腾达了。”
荆十八暗暗叹气,上前给雍王倒茶,岔开话题道,“王爷喝茶。”
雍王喝一口茶,眉头微皱,又放下茶碗,嫌弃道:“跟漱口水一般。”
荆十八道,“怠慢了,怠慢了。”
“无妨。”雍王又道:“嗯……你师弟……可安好?”
“初九已经无碍了。”荆十八道。
“本王与你师弟,之前……嗯,有一些过节。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不与他计较。”雍王道:“他一向瘦弱,想来是身子骨不硬朗。我府中倒是有些滋补的佳品,改天你有空了,去取了送他……算了,本王左右无事,便亲自去一趟吧。嗯,本王与徐侍郎,之前也有些过节,正好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不用劳烦王爷……”
“你就不用跟本王客套了。我看你也没有彻底恢复好,便安心在家修养,本王还有事,走了。”雍王不等荆十八再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
……
苏景行来找李初九的时候,李初九正在收拾花圃。一身粗布灰衣的打扮,挽着裤腿和袖口,头上还缠着擦汗的头巾,看起来像个农夫一般。
苏景行嫌弃的挖苦李初九:“老丈,今年收成如何啊?”
李初九哈哈一笑,“苏掌门看起来似乎很清闲啊,来来来,正好,帮我翻翻地。锄头会用吧?”
苏景行直接无视了李初九的话,抱着胳膊,也不去接锄头,只是哼笑道:“徐大人对你不好么?这种事情,不该下人来做吗?哦,是了,徐大人一向清廉,大概是请不起下人吧。无妨,王府中下人多得是,要不要我派几个过来帮帮忙啊?”
“啧啧,同样是入赘,我就比不了苏掌门啊,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我呀,只有一个侍女,可能还整天琢磨着怎么收拾我。”
入赘?
苏景行脸一黑,道:“我是驸马,和你这赘婿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就是‘驸马’比‘赘婿’好听一些而已。”
苏景行没兴趣抬杠,他来找李初九,是想问问关于变身的“秘密”。他跟秦士廉等人一起琢磨了许久,都觉得变身应该与玄门秘术有关,但具体情况,实在是搞不清楚。不得已,只能来找李初九,以“不耻下问”。
只是,李初九的人性,苏景行觉得自己还算了解。
他若是故意刁难自己,自己问他,他一定不会老实回答的。
必须想个办法,来不着痕迹的让他主动说出来才行。
作为文武双全的大晋驸马,玄门掌门,新科状元,苏景行熟读兵书,对于《三十六计》更是了如指掌!想到《三十六计》,苏景行首先想到的就是著名的“美人计”。看着重新拿起锄头锄地的李初九,脑海中浮现出一副不太和谐的画面。苏景行感觉到一阵恶寒。捏了一下太阳穴,决定用一招“苦肉计”。
“呵。”苏景行惨然一笑,道:“是啊,也就是好听些罢了。其实,是否赘婿,我也不在乎。我所求者,只是修行之道。对于世俗之事,并不在意。可惜,可恨。我自幼跟随师父修行,本以为天纵奇才,奈何……唉,终是止步难行,再无寸进。”
“修行?”李初九低着头锄地,手里的锄头,每一次都精准的落下,像是个经验老道的农夫。“这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是修行。”
苏景行有些意外的瞥了李初九一眼,心下诧异。
这小子难道不该提一提变身吗?
毕竟,只有变身,才能突破修行的瓶颈啊!
还万事万物皆是修行?你锄地也是修行啊?
苦肉计似乎不太好用。
那就来个“暗度陈仓”!
苏景行暗暗撇嘴,又道:“万事万物,皆是修行?妙,真是耐人寻味呢。”恭维一句,又道:“之前我也有过类似想法,觉得不必过去执着力量的强弱。只是,眼下厉无咎与护花铃融合在即,肯定会让这天下间生灵涂炭。我若是能更强一些,自也能带着玄门,来对付厉无咎,以解天下苍生之危。”
“还好吧,厉无咎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个屠夫。”李初九说罢,蹲下来,把锄起来的野草根捡出来,扔到一旁。“不想锄地,就帮我去担水过来浇地啊。”
苏景行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扁担,实在是不想干这些杂活。干脆再一次无视了李初九的话。
暗度陈仓也失败了。
嗯……
再来个“抛砖引玉”吧。
“对了。上次你说的‘尽属阴’的话,昨夜睡不着,偶然想起。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没有道理。”苏景行道,“据我所知,‘尽属阴’的论述,最早源于玄门的一位前辈。那位前辈,与你还有些渊源……”
“随便吧,我就是随口一说。”李初九说罢,丢了锄头,走向扁担。“苏掌门,你是真的懒,锄地不干,水也不担。”抓起扁担,又勾上水桶。李初九不再理会苏景行,径直走向水塘担水。
眼看着“抛砖引玉”没有效果,苏景行急了,跟上来,道:“你说什么知道变身的秘密,我看你就是胡扯。真如你所说,你自己为何不变身?毕竟,变身之后,能变得更强。”
“我不行。”李初九道,“你以为若是我能变身,厉无咎会放过我?她一定会把我变成女子,好戏弄于我的。”
“为何?”
“因为她恨我啊。”
“我是问为何你不行?”
李初九打了水,挑起担子,看一看苏景行,笑问:“你跟我扯了那么多,是想知道变身的秘密吧?”
苏景行想矢口否认,但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哈哈。”李初九大笑,“上次要跟你说你不听,现在想听了?求我。”
“你……”苏景行被李初九窥破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听到“求我”二字,想到当初李初九说什么自己变身后就要当他女人的话,又想到自己刚才胡思乱想的画面,竟是恼羞成怒。“求你?我打你行不行!”说着,一脚把李初九担子下的水桶踢破了一个。
看一眼被苏景行踢破的水桶,再看看自己被水洒湿了的鞋子,李初九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向苏景行。
苏景行正羞怒间,迎上李初九的视线,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很奇怪,李初九的眼神,似乎很可怕。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的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苏景行忽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师父时的往事。那个时候,师父实力强悍,高高在上,让年幼的苏景行打心底里惧怕。而此时此刻的李初九,竟也给了苏景行这种莫名的畏惧感。
“你有暴力倾向吗?一生气就毁东西啊?”李初九很是平淡的说了一句,放下扁担,提起剩下的一桶水,朝着花圃走去。
苏景行的呼吸渐渐畅通,他站在原地,盯着李初九的背影,眼神中尽是诧异。
这混蛋!
真的成废物了?
刚才那眼神……
绝对是上位者对于蝼蚁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