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着大地的乌云之后,滚滚雷声仿佛在积蓄着力量,仿佛要将这世界一举摧毁。一道道闪电,在天际乍现,像是天破开了豁口。瀑布一般的暴雨,无休无止。风在雨中肆虐,如暴怒的拳头,一次次的捶打在窗户上。

陈七月不断的来回踱步,几次想要冲出去看看状况,却几次都被大内总管田恭和禁军右卫指挥使关子陵拦下了。

陈七月终于怒了,嘶哑着嗓子怒吼:“你们做什么!造反吗!”

田恭只是低头不语,关子陵急切道:“圣上息怒!李初九和那异女,本事玄奇,离得近了,怕是要出事的!”就在不久之前,有禁军来报,说是警戒的不少禁卫,因为离得太近,已经被两人打斗时散出来的力量波及,数十人当场毙命。

陈七月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只是,她实在是不放心。看看关子陵和田恭,陈七月道:“你们……去帮忙!”

关子陵一愣,没有领旨,而是看向了田恭。田恭终于开口,“奴婢不敢从命!”

陈七月很是意外。

田恭又道,“奴婢的职责,是保护圣上。此时宫中混乱,恐有贼子趁乱生事。”

陈七月咬着牙,怒视田恭,但终是知道无法劝说她,只好看向关子陵。关子陵涨红了脸,欲言又止,只是低下头,用行动表示了抗旨不遵。

陈七月紧攥着拳头,又一次朝着宫门口走去。田恭反应很快,一个闪身,挡在了陈七月面前。陈七月怒道,“朕不出去!”

田恭迟疑了一下,闪开了身子。

陈七月愤然拂袖,恶狠狠的瞪了田恭一眼,之后快步来到宫门口,努力往外看着。

外面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密密麻麻的暴雨。

……

皇宫外。

夜已深,酒肆已经关门歇业。

酒肆的屋顶上,一男一异女,头上戴着斗笠,面朝着皇宫方向,站在那里。男子身材魁梧健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异女清瘦,气质不凡,相较于男子,更显沉稳。

雨下的太大,已经打湿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二人具是一脸凝重的关注着不远处皇宫的方向。黑暗里,雨幕中,皇宫上方,那一团火红的光,那一团凌冽的寒,不停的冲撞,纠缠。

“会赢吗?”从来都对李初九充满了信心的荆十八,此时却有些担心和不确定。好几次,他都想上去帮忙。可又总会想起李初九的警告。李初九说过,以他现在的实力而言,帮不上什么忙。

慕容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头越蹙越紧,终于,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以厉无咎的精明,真的会那么容易被初九找到吗?”

荆十八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非又道,“或许……或许初九也早就有这份担心,只是……只是不想错过了报仇的机会吗?”呼出一口气,慕容非叹道,“初九从来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荆十八沉默着,忽然,他抬起手,抓住了佩刀的刀柄。叱的一声,刀身离开了刀鞘寸许,一股杀意凛然而现,逼迫的周围的雨水都选择了退让。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了荆十八的粗糙大手上。

荆十八看向慕容非。

慕容非摇头,“再等一等!你我不是厉无咎的对手!”

荆十八不答,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为了你的妻儿!”慕容非急道,“你妻子还怀有身孕!你儿子还小!”

荆十八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是我的妻儿遭遇危险,初九不会坐视不管。”

“初九说了!不让你出手!”慕容非手上用力,压着荆十八的手,“二哥!初九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的!”

荆十八竟是憨厚一笑,“三妹,我虽然不够精明,但我也知道,初九大概是明知有危险,不想我被连累,所以也不肯让我出手的。即便不是对手,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的。”又看向慕容非,荆十八道,“二哥的妻儿,便交付三妹了!”

慕容非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迎着荆十八的视线,知道劝说无用。或许,荆十八说的也有道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的。片刻,慕容非后退一步,抱拳拱手。“师兄小心!”

荆十八哈哈大笑。

叱的一声,钢刀出鞘。

乌云密布的夜空中,一颗星星,忽然冲破了黑暗,在夜空中陡然乍现。犹如昙花一现,紧接着便无影无踪。

在那星星消失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在雨幕中疾行,他手中的钢刀,在夜色中透着瘆人的寒光。

“厉无咎!”伴随着这一声暴喝,钢刀直指那一团寒气所在。

啪——

钢刀与一柄寒冰所化的剑撞在一起。

那寒冰剑顷刻碎裂。

厉无咎飘然后退,目露寒光。“荆十八!”

李初九横枪在手,一脸嫌弃的瞪了荆十八一眼。“偷袭便偷袭,喊出来算个什么!”

荆十八哈哈大笑道,“何须偷袭!今日你我兄弟便正大光明的联手,来清理门户!”

“嘿!”李初九转眼,看向厉无咎。“既然你这么仗义,那这小贱人的第一次,我便让给你了!”

荆十八咧着嘴笑道,“不用,师弟你独自享受吧。”话音未落,钢刀再一次出手。

与李初九不同,荆十八的招式没有太多的花哨动作,全凭一腔蛮力,处处直取要害。一刀斩下,绝无回头之势。全无防守的攻击,只有一命换一命。有时候,甚至看起来只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对方的一条手臂。

……

皇宫的另一个方向。

苏景行看到荆十八出现,冷笑道:“金修者……啧,此人的本事,太一般了。看起来似乎杀伐凶狠,可却怕不是厉无咎一合之敌!”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屑。他竟是有些羡慕,羡慕李初九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了他拼命的朋友。

试想,若是自己遭遇这般凶险,可能没什么人,会明知是死,还会来帮忙的。

秦士廉沉默着,盯着不远处的战局,脸上尽是忧色。她的脑海中,还在不断的回想着“一千一百二十三”这个数字。她自问学识渊博。可对于这个数字,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

真的是很关键的一个数字吗?

回想一下李初九跟自己提及的“往事”,秦士廉愈发怀疑起来。

李初九的师父楚元亨,是个暗系修者。能修炼暗系秘术之人,必然是资质了得之人。厉无咎当初提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还很年轻,甚至本事也还没有学成。

一个初学者,提出来的推理和假设,会是正确的吗?

李初九说,楚元亨当初曾经否定了厉无咎的推理。

或许……

在一声炸雷响彻天际之时,一个念头,在秦士廉的脑海中陡然出现。

再看那因为速度太快,而看不清身法的一团红色火焰,秦士廉眉头紧蹙,藏在背后的手,也哆嗦起来。

“到底还是被李初九这个混蛋给骗了。”苏景行有些愤愤然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也没有变身!嘁!我就是傻,竟然信了他能确定变身再起时日的鬼话!”

秦士廉呼出一口气,道:“他只是……”

苏景行看向秦士廉,“只是什么?”

“只是能确定厉无咎会在今日想与他交手而已。”

“什么意思?”

秦士廉苦笑,轻声说道:“一千一百二十三。厉无咎知道这是个错误的推理,但她依然在‘遵循’这个推理。李初九知道厉无咎错了,但还是选择了将计就计。厉无咎用彼此都知道是个错误的推理,来告诉李初九,今日她要出来了,你报仇的机会来了。她问李初九:你敢来吗?”

苏景行觉得秦士廉说的有些复杂,更不明白什么一千一百二十三和什么所谓错误推理。不过,苏景行很聪明,认真的理了理思绪,大概明白了秦士廉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说道:“李初九这个蠢货。”

秦士廉却是摇头,想起苏景行与李初九的“恩怨”,秦士廉问道:“如果是李初九这般算计你,试图引你来战,你会来‘赴会’吗?”

苏景行嗤一声笑了,“当然不会!明知是个坑,还跳进来吗?”

秦士廉讪笑,“那是因为你想杀他的念头不够强烈。”不等苏景行回话,秦士廉又道,“仇恨,会蒙蔽了理智,也会让人一往无前!”

苏景行显然不认同秦士廉的说法,啐道,“我可是很想杀了他的!”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厮杀。那持刀壮汉,终于如苏景行所料,被厉无咎一掌击退,撞翻了宫墙,倒在了雨水中。再看继续与厉无咎单打独斗的李初九,苏景行皱眉,想起了之前与李初九联手对付厉无咎的约定。迟疑再三,他哼声道:“便等二人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苏景行瞳孔一收。

他注意到,又有一人,靠近了战圈。

是帮助李初九的?还是帮助厉无咎的?

但见那身影既没有帮助李初九,也没有帮助厉无咎,而是直奔倒在断墙水滩中的持刀壮汉。那身影将那壮汉背起,消失在雨幕中。

苏景行呼出了一口气。

看来,那人,也是李初九的朋友。

只是,这口气刚吐出来,又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彻骨之寒扑面而来。

感觉面前的雨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苏景行抬起手,任由雨水落在手中。

看着手中凝结成块的雨滴,苏景行满脸震撼。

轰然一声响。

李初九被厉无咎一拳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

厉无咎傲然站立,身边的雨水,竟是神奇的汇聚在一起,最终凝结成一把长刀。她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中的长刀打了出去。

倒在雨中的李初九硬撑着起身,横枪一扫,将那冰刀击碎。之后又怒吼一声,杀了上去。此刻,他的身上,热气蒸腾。双脚踏过的地面,竟是瞬间干裂。再被雨水填充,变得更加泥泞。

……

慕容非背着重伤的荆十八,逃离皇宫,在雨中疾行,边跑边说道:“这下好了,我被你衬托的像个恶人了。”

荆十八惨笑,张嘴想说话,血却呛出来。

“闭嘴!沉心静气!”

慕容非背着荆十八,在一个街口转向。

街口的另一侧,橙子笑意盈盈的闪出身来,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哼笑道:“啧啧,蝼蚁。”言毕,轻轻一跃,跳上屋顶。看向皇宫方向,叹气道:“李初九啊李初九,你可别死了。你若是死了,单靠小爷一个人,打不过厉无咎啊。”

此时,一阵悦耳的铃声,似远似近的响了起来。

橙子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畏惧。渐渐的,笑容收敛,橙子哆嗦着嘴唇,低声呢喃:“护花铃……靡靡之音……为什么……”说着,双目渐渐迷离,俏脸上红扑扑的,浑身上下,也是热血翻腾。她心中暗叫不好,想要赶紧远离,可浑身酸软,竟是动弹不得。她终于站立不稳,瘫坐在屋顶上。咬着牙,瞪着眼,看向皇宫方向。橙子眼中,秋波流转,媚意盎然。“原来……厉无咎!你……嘿!五行生克阵!”

另一侧。

秦士廉瘫软着身子,悄无声息的调整着气息。看一眼同样在努力稳定气血的苏景行,秦士廉稍稍安心,又看向皇宫方向的厮杀,不解道:“护花铃的声音?为何……嘶……这声音……”

苏景行红着脸,咬着牙,道:“这样,会让李初九更强大吧?毕竟,《潜隐诀》会因心火而更强。这厉无咎,为何要这样做?不是自寻死路吗?”

仿佛是在印证着苏景行的话。

李初九身上的红光,愈演愈烈,犹如一团可焚烧一切的火焰,照亮了这漆黑的雨夜。连双目都变成血色一片的李初九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原本处于下风的他,此时竟然逼迫的厉无咎连连后退。

势不可挡的力量,让李初九彻底失去了理性。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厉无咎!

在连续的攻击之后,李初九发现了破绽,奋力刺出一枪。

速度奇快的一击!

设计精巧的龙吟枪的枪头灌进冷风,发出一声犹如龙吟一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龙吟之声戛然而止。

枪头贯穿了厉无咎的胸口。

成了冰雹的雨水,又恢复了正常,啪嗒啪嗒的打在两人身上。

血和着水,顺着枪杆流淌下来。

厉无咎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她那张盛世美颜,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一双妙目之中,却是笑意浓浓。“大仇得报的感觉,痛快吗?”说着,血从嘴巴里呛出来。她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任由枪杆穿透了自己的身子。她注意到李初九一脸警惕,竟是开心的笑了。“师弟,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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