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异端……异端……

你不是神,你也不配为神!更不值得我们为你献上虔诚……

除了“异端”这个曾经最忌讳而如今却可以轻松脱口而出的字眼之外,玲玥的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台下那几十个扬言要为安凯瑞报仇的人冲了上来,忽略了玲玥,忽略了被镰刀刺穿后心的尸体,也忽略了那个手持弯刀站在最高处的离经叛道的教徒,径直冲向了高台后的暗门――

“喂……哎?怎么是你们……”一抹腾升的殷红取代了未落尽的话音,那群人又上下倒腾了一阵,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起身下台。雨声小了很多,也不见电闪雷鸣了,水漫上台阶,好在大家都站了起来。

“她是异端……是叛徒,她……她不是神明……你去告诉穹铭,我们都等错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离神明归来还有多久?”玲玥拦住那个与安凯瑞交锋的教徒,他低着头,似乎在揣测些什么。

“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去吧!两清了,什么都不剩了,按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就行!”前去“为神明复仇”的队伍里传出一个声音,刚才挟持安凯瑞的教徒回首应了一声,随后继续看向玲玥。

“我就是穹铭。”待众人走远,穹铭便掀起自己的帽兜,虽然教堂里没有光,但玲玥还是能清楚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眸。

“那……穹铭,你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她是虚假的神明,所以……在清剿异端,对吧?”玲玥看了一眼自己亲手制造的尸体,还有与昔日画面重叠的满地狼藉,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不该出现却反复出现的场景里纠缠不休。

“对……算是吧……”穹铭含糊其辞。

“果然如此……我就说嘛,生命之神安凯瑞如此高尚,怎么会做出违背自己神谕的事呢?”看着那把刺入心脏还未拔出的镰刀,玲玥不住的落泪,“我竟然在向一个冒充神明的异端俯首……我也真是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离安凯瑞归来,到底还有多久?”

“她已经回来了。”

“在哪?”

“你面前。”

穹铭面无表情的说着,玲玥却被这三个字给吓得浑身一颤,教堂外的雨已经变小之后,闪电就显得突兀至极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可是神明,无所不能的……她怎么会违背自己的神谕呢?她……她明明许诺过会带头遵守自己的神谕,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没人该……黑夜离去’……”

“是吗?某人还跟我许诺要消灭阶级,让所有人都站在同一高度呢!结果……呵,一个天大的谎言――所谓的神谕,那些看似能让你们变得更好的‘真理’,不过是虚伪的东西借以自我标榜维系统治的话罢了!”玲玥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倾。

台下有一大群教徒们聚集到了一起,其它人还是漫无目的,或随意的四处走动,或暗暗交流些什么。

“我没有恶意,有的话早动手了――说起来,其它当初跟你一起离开的教徒们呢?”穹铭小心地从已经失去所有虚伪光环的神明身上取出镰刀,柄朝前递给玲玥。

“回不来了……”玲玥没有接过那黑与红相映的利刃,看到“最完美的色彩”被一团红所侵蚀,她就觉得格外讽刺,莫名让她联想起那些还在机械之神瑟寇斯的高塔里没有找到出路的教徒们,愧疚感就会再次将她从头到脚冲刷一遍,揭开已经在回忆中结痂的经历。

“好吧……看来我看错你了,你能回来……然后做出弑神这种事情真是让我惊讶。”穹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台下似乎没有其它人再聚进那个集合的圈子里了,穹铭意识到还有不少人在抬头看他。

“神会用让自己堕落的方式来惩罚亵渎的教徒吗?我无法接受……绝不能接受!”玲玥完全没有听进穹铭的话,只是放任自己的思绪陷入深沼里,本能地把所有在她看来光怪陆离的一切归咎于自己。

“他们一直都是这种作风,美其名曰‘高于人性的神性’ ,实际上就是为了向我们索取给他们带来优越感的‘虔诚’罢了!”

“不,穹铭,不会的,这点我可以保证,我们能活到现在都是他们的恩泽,我们不应该对神抱有这样的想法――她会回来的,我会等她!我知道你比我虔诚得多,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出格就质疑神明!”

“起来――”穹铭蹲下来挽住玲玥的手,而后缓缓起身、抬手,让倒地的玲玥重新站起来,“那么,我们得到了永生,这永续的生命却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结果就是我们无限虚度了本来应该珍视的生命,何况――”

穹铭突然不说了,因为他发现队伍里还缺了不少人,看样子也来不及跟玲玥陈述那些自己分析出来的长篇大论。

“可她是个异端!她没有什么神力和神性,就自己扮演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真神――生命之神安凯瑞,还有神王普瑞迪寇他们,是不会如此不堪一击的!”玲玥还在辩解,可穹铭却指着玲玥身后的东西,让她哑口无言。

“她就是你等了千年的安凯瑞。”玲玥顺着穹铭指着的方向扭头看去,最先看到的不是触目惊心的残骸,而是一对蝶翼――一对无比巨大的蝶翼,绿底、黑边框,在静静扇动着,拍打着周围的空气,激起阵阵微弱的风。

“他们不过是个有翼的普通人罢了,充其量也就基于人形多出点不同,但也没什么可吹嘘的,你所见到看似无所不能的神力,也只是自我洗脑带来的幻想罢了――你幻想着依附于无所不能的力量可以得到永远的安宁,于是不断放低自己的身段,抬高他们的一举一动直到无比伟岸,只是……他们的德可未必配得上你给他们的位。

所以啊,既然幻想已经伤害了你那么多次,你何必还死死抓着幻想不放不放呢?还是醒过来吧,看看你眼前真实的世界,倾尽所能去改变你愿意改变的为好。”

玲玥只是震惊,不敢相信此刻所见所闻的一切,穹铭却不得不回身从墙后的尸骨身上取回那张弓,藏在斗篷里,走下台阶前往下一站了,零散的教徒们全部聚了过来,极少数还是在漫无目的的走着,窥视着台上那对藏不住的蝶翼。

这下是彻底静了,静得让人感到茫然、空虚,一抹光照进来,耳边回荡起熟悉的钟声,玲玥只觉得这一切――从永远会在眼前呈现的光与暗到被挟持的神明、挟持神明的教徒、还有那些在台阶下的细碎浪潮,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是我不对劲了,还是……神明……不,整个世界不对劲了?”玲玥坐在台阶上,所有情景都变成了抽象的概念,光、暗、黑、白、红,还有别的什么,拼凑成一幅极具冲击力和荒诞色彩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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