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已经看见过数次排练一般,教徒们构成的人海里并没有多大动静,尽管内心深处带着点疑问,但玲玥还是一丝不苟地遵守着安凯瑞的命令,俯着身从回忆里搜出神谕并大声颂出,全然没意识到台阶最高处何时多了个人。

“你……你这是亵渎的行为!我奉劝你现在立刻放下手里的武器,我也许还会宽恕你的罪状,毕竟我们确实离开这里太久了――”面对身后这位教徒的胁持,安凯瑞报以蔑视和更强硬的胁迫。

“好,好啊,您已经让我们屈膝那么久了,到头来兑现的依旧是个空头的承诺――难道您还能施展所谓的‘神力’让我见证一下您自诩为神的资本么?”可身后紧握着弯刀的教徒却不以为然。

“你应该集中注意力的,刚才那个不自知的东西已经用生命给你做了一个反面教材,这便是属于神的力量――他为他不合乎情理的试探付出了代价。”安凯瑞指向地上那个大概已经死去的最鲁莽的教徒。

真是又一个天大的悲剧……本来不该这样的――玲玥偷偷望了一眼台阶上流下来的红,心里只觉得不值,而口中所念出的还是那些“名为永生的路始终为朝圣者开敞”。

“不,我这么做不会有任何代价的,我知道,你已经演砸了,安凯瑞!你……我已经没心思像当初那样躲在您身后扮演一个制造错觉的谎言了!你分明清楚他的死是因为我在射箭――而不是拜你的什么‘神力’所赐,恰恰相反,你们身上所有的神力只能为你提供一个可笑的饰品罢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安凯瑞仍是一副威严的模样,纵然身后那教徒的刀锋不曾偏移分毫,“如果没有我,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活到现在!”

“放下你们总是挂在嘴边的‘永生’不说,你已经让我们虚度了太多时间,做了太多无意义的事情,没人期待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永远,何况他们的统治者还没有配得上地位的实力!”

人海中有个教徒正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另一个人按住了:“慢着!”后者望了一眼上方的对峙,对前者低声说道,“看仔细了,他可没拿弓――而且你们什么时候见他那么说话过?”

“我给你最后一个悔过的机会,否则死亡和遗忘恐怕是不会迟到的――”教堂外的阵阵闪电时不时给这已经僵住的局势添上点紧张的氛围,安凯瑞向身后挟持她的教徒发出了最后的通碟。

须臾,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身后誓要渎神的异端,长裙遮住了她腿部的动作,以至于那教徒根本反应不过来,趁教徒吃痛,她挣开了颈边利刃的挟持,长裙上凌乱的花纹竟汇聚起来,拼凑成了一支带尖头的权杖――除了更长以外,这和许久之前教皇还在时用以处决沧宇的那支并无区别。

“果然您还藏了些什么吗?早说您有这样的力量不就好了,至少还能给我一丝值得这么做的自我安慰,”权杖刺向异端,最尖锐的点却只是浅浅的刺破了他的斗篷,他用低沉的声音抨击着唯一值得他讨伐的一种敌人,除此之外,多余的细碎声色都被雨声所稀释。

“可惜这样的‘神力’谁都有,谁都能用。”异端用力扯回差点掉下的斗篷和面纱,左手的护腕化作一把短剑,挑开了权杖的尖端,“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目睹你的孱弱,看清你谎言下的一无是处!”

这……为什么他们会……玲玥又抬眸向上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也罢,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她相信安凯瑞会有并正在实施最正确的判断和处理方式。

“我将履行自己的神谕,并成为你们的方向――”即使已经口干舌燥,而台上又出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状况,她也还是继续坚持着履行神的旨意,背诵着神谕,并期待着安凯瑞为她降下的判决。

“这都打起来了?而且他还有那个,要不我们……”

“不急,稳住就好,他早就注意到我们了,刚才还好我防了一手……让那个异端先上去――哎你看见没有?墙后,刚才他出来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人影,等会……”

雨更大了,而且似乎起了风,倾斜的雨丝从敞开的大门侵入,更大更自然的杂音就这样把异样的杂音给盖过去了。

“黑是极致的美,白是顽固的翳,即便……”玲玥不是担心神明的状态,只是担心自己错过了神明的吩咐,接连分心好几次后,她索性抬头盯着台上失控的画面。

“听着,你这是在自掘坟墓!我不需要迁就你无止境的索取去展示什么,就算是最野蛮的方式也足以让你和上个尸体落得同个下场!”安凯瑞弃下了所有庄重威严的形象,此刻俨然成了一个斗士。

可这一幕,这一句话,却让背诵神谕的玲玥心里打了个寒颤:“即便――规则之外的人,也不该黑夜离……去……”

是啊……夜里……不应该有人离去的……这是神谕所言……可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玲玥这下终于顿悟自己为什么会面对“英明”的做法感到“不对”了,因为眼前安凯瑞的所作所为是应该被禁止的!

虽然我做过太多错误的事,但神谕的每一句绝对正确的话语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您怎么会违背自己定下的规则呢?难道您要用自己的堕落来惩罚我的冒失吗?不,我……我无法接受……

眩目的闪电过后一切都变得更加模糊,雷声让她短暂陷入了耳鸣,一个非常偏激、非常冒失、却又非常合理的解释在玲玥心中萌发,顷刻就生长成了扼住喉口的扭曲植物。

“原来……你……你不是神,你……你不过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奔涌到玲玥全身,那支用以记载神谕的羽毛笔随着情绪波动化作了一把锋利的镰刀,被欺骗的怒意迅速将所有愧疚和复杂的情感驱逐出境,她屈下的膝盖直了起来,不受控制的走向从未涉足的台阶。

“异端!谁给你的胆子把自己伪装成神圣?”

那与安凯瑞对峙而正渐占上风的异端万没想到,伴随一声沙哑的呼喊,其它人的利器竟先于他的锋芒刺进了安凯瑞的后心,鲜红奔涌而出,那对蝶翼因安凯瑞的死亡而凋零。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副故作神圣的躯体倒地后,站在他对面的人竟会是满身鲜血手里还提着镰刀的玲玥。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也许……

“来吧!为我们的生命之神安凯瑞复仇!”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数十个教徒突然一起冲向了台阶,而更多人已经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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