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不是有雨滴从敞开的窗口飘进来。为这个本就寒冷的房间增添一分潮湿。
尽管是由魔法而汇聚的阵雨，但是看这样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停下的。
“蕾希尔女士，回过头来吧。你也应该面对现实了。”
边境侯，渊博冷漠的嗓音回荡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那抹催促的意味显得格外残酷。
列托维夫将自己怀中的妹妹紧紧搂住，他脸上露出疲倦的微笑，说出带有祈求意味的话语。
“...侯爵大人，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呢？我——”
“我并没有打算把你排除在外.....看来，我需要修正我的言辞。”
列托维夫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渊博打断，他脸上的笑容僵硬地固化在空气之中。
渊博藏在斗篷之下的眼眸中倒映出列托维夫那僵硬的笑容，他微微叹了口气，但他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叹息与那其中的一丝轻微的悲伤。
“你们两个，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现实？什么现实？侯爵大人，您在说些什么啊？”
列托维夫不解于渊博所说的‘现实’的含义，他话语之中的疑惑让他怀中的蕾希尔感受着折磨。
没有抑制住自己心弦的鼓动，蕾希尔那瘦弱的身躯不禁再一次开始了颤抖。
“...小蕾？”
感知到了自己妹妹的颤抖，列托维夫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蕾希尔·列托维夫，为什么不肯抬起头？”
没等列托维夫问出实情，渊博那不含任何感情宛如冰霜的话语再一次如同炮弹一般迸射而来。
“你肯为了你的兄长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却不肯告诉他他理应知道的真相？你可真是个矛盾的人啊——不，我失言了。你所做的一点也不矛盾。你为了家人付出了一切，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渊博的话语不曾间断，一次又一次化作尖锐的刀刃刺入蕾希尔的脊梁。
“不觉得可笑吗？蕾希尔·巴特维奇。”
藏在斗篷之下的渊博好似发出了嗤笑，又好似没有。
“你的付出，你的努力，在此刻全部化作灰烬。心酸泪水与汗水一同堆积起来的斜塔，在风浪的侵蚀下不堪一击，即刻倾倒。你难道看不到吗？”
他站起身，抬起手，将周遭的惨状展现给列托维夫与蕾希尔。
——四处可见的，惨死的尸体。无论是受害者的还是那些杀手的。
“整个旅馆，共四十六人，现在存活下来的不包括你们俩只剩下六人。”
渊博向前踏出一步，他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房间显得轰动。
蕾希尔的心在颤抖着，但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抬起头来。——她不想面对事实。她不敢面对事实。
“蕾希尔·巴特维奇...抬起头来，看看这惨状。难道你还想要带着你的兄长沉溺在那触之即碎的泡沫之中吗？！”
渊博的质问再一次击穿了蕾希尔的心灵。
列托维夫感知着自己妹妹的颤抖，他看向身边惨死的人们，眼眸之中满是低沉的悲痛。但是他还是打算为自己的妹妹再一次祈求。
“....侯爵大人，还请您——”
“别说了，哥哥.....”
蕾希尔的嗓音终于再一次出现在房间里，她低沉的嗓音之中还夹杂着止不住的颤抖。
“小蕾？”
看着蕾希尔缓缓从自己怀中脱离，站起。列托维夫的心头满是担忧。
“他说得对，我应该面对这些了。”
蕾希尔转过身，看向身披着的渊博。
阴影之下的渊博紧皱着双眉，他的眼眸之中满是复杂的光彩。但是，蕾希尔看不到。她能看到的，唯有黑暗。
那股黑暗，似乎藏匿着她的恐惧，似乎藏匿着她的悲痛。却又藏匿着她的觉悟....
她的视线从渊博转移到其他地方——那些尸体上。
有的人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了。
有的人，最后的面容之上印刻恐惧与痛苦。
那其中.....有着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有着今天不过才见过一次面说过一两句话的陌生人。还有着.....昨夜还在与她交谈，与她一同生活着自己的仆从们。
是谁害死了他们？是她——蕾希尔。
就像那天在荒都在荒都一般——因为自己，他们失去了生命。
她缓缓闭上眼眸，又缓缓睁开。
视野之中的那位看不清表情的侯爵大人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他，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蕾希尔感觉自己再一次被看透了，她感受着那若有若无地视线，微微抿起了嘴角。
“......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喜欢责难受害者，但是你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
渊博平静地说着毫不相关的话语，他直视着蕾希尔的眼眸，他从那水润的眼眸之中读出了恐惧与悲伤。
“.....真意外，您居然还认为我是受害者。”
“如果我不这么认为，你不可能走出荒都。”
“.....我很清楚是个加害者，所以我认为我受到什么惩罚都无所谓。但是我祈求您，放过我的兄长.....我的兄长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情...”
“....真是感人的兄妹情。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怀有愤怒。”
渊博藏在斗篷阴影里的嘴不快地抿起，他看向蕾希尔，第一次透露出自己的愤怒。
“你自以为你的蒙蔽是对他的保护。但其实不然。蒙蔽就是蒙蔽，无论给他披上什么样的外衣。那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傲慢。蕾希尔女士，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奉献的牺牲，而是愚昧的自我毁灭。你以为放弃了自己成就了你的兄长。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的蒙蔽正在将你和你的兄长拖入深渊。”
渊博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深深打击着蕾希尔那脆弱不堪的心灵。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颤抖，但是始终也无法全部压制住。
她无法做出反驳，因为，渊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成为了现实。
“看看着惨状吧，蕾希尔女士，你应该面对那残酷的现实了....”
“......侯爵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列托维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站起。他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挡在了自己妹妹的身前。他的眼眸之中满是赴死的决意。
“如果你想要对我妹妹动手的话，就先跨过我的尸体吧....”
“哥哥.....”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兄长，蕾希尔声音之中的颤抖愈发强烈.....
“小蕾，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都由我陪着你呢...”
列托维夫说出那温柔的话语，但是蕾希尔明白那其中蕴含着怎样的决意。
连同死亡.....我也会一起陪你的....
“哥哥.....”面对这份决意，蕾希尔说不出任何话。
她只能一遍又一般地擦拭着自己眼角，防止自己的泪水滑出。
“.....蕾希尔女士，事到如今，就算你再无法做出抉择。我也会替你说出真相。”
渊博看着面前的兄妹二人....不禁再度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他告诉了列托维夫事情的一端，希望他能询问出真相。他给了蕾希尔时间，希望她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但是....没有用。
他们还是朝着错误的方向，驶入了这最坏的结局。
.....不，不对。这不是他们的问题。
是自己的问题。
渊博缓缓握紧的自己拳头，他的指甲深深刺入他的掌心，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这是他的问题。是他放任了他继续向着错误的方向前进。
他早该明白的，人一旦掌握富贵繁华就再无放弃的想法。
他早该明白的，玫司钦德会派人刺杀他们。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放任他们，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
他抬起头，眼眸之中满是冰冷的寒意。
“巴特维奇男爵，你该做出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