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阳光照耀在醒目的斑马线上,九月下旬的晨风温柔地抚摸着刚进行一晚的休整又准备全身心投入工作与学业的人们。
这个朴实无华的路口刚刚“睡醒”,形态各异的汽车在路口上行驶,皆一脸冷漠的人们则病殃地站在信号灯对面等待,他们似乎已经认定今天也会是百无聊赖的一天。
终于,信号灯由警惕、危险、刺目的红色变为了柔和的绿色,零散的车辆逐个停在路面上,等候多时的人们这才向平坦的斑马线一拥而上。
到目前而止,这些都是普通人都忍不住打哈欠的日常。
但就在不远处的一家私家小轿车上,不知是何原因,有可能是小孩子间的嬉笑打闹或是车主自己的疏忽大意,一个空着的塑料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卡在刹车的下方,当然原因也是车主事后才知道的。
还不知此事的车主用着疲惫的眼睛望着前方的人流,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他轻轻地踩下了刹车......
“咚!”
“啊啊啊!”
在人流的末端,一名年龄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像是被击打的羽毛球一样只身在空中画出条颇长的抛物线,随后在众人的惊叹和尖叫声中重重地摔在了沥青路面上。
事已至此车主才发现问题的所在,他赶忙用脚把塑料瓶别到一旁后迅捷地再次踩下刹车,幸好原本的车速就不快再加上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快的他反应过人,那辆私家车才得以正好在少年的前面停住没有碾压造成二次伤害。
那名少年的情况看上去不容乐观,殷红色的血液在地面上蔓延,凝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一般的情况下都会这样认为。
但,一只血手拍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
“哇!你没事吧!”
车主先是理所当然地感到惊讶害怕,而后说着类似于废话的询问,神色慌乱,雷厉风行地打开车门,他本想上起查看对方的情况,但没想到对方自己站了起来。
少年的名字是林明,从头颅往下流的鲜血参杂着尘土一齐弄乱了他的衬衫与休闲裤,在他的颈部,手臂还有大腿都有着若干触目惊心的伤痕而且还在向外冒着黑红的液体,完全想不到受到如此重伤的人是依靠什么才能像这样站起来。
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有人从围观群众中站了出来,那名男子不敢擅自接触重伤的林明,于是向他开口询问:
“需要我报警吗?”
“不用不用了,我其实没什么事的。”
林明微笑着摆了摆手,向四周的围观群众投向目光,笑容依旧。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众人似乎感到浑身不自在,便渐渐地离开事故现场。
见围观人群差不多散去那名车主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尼龙钱包,从里面点出一沓红色的现金,之后硬挤出一丝和林明截然相反的谄媚笑容,凑了上去,
“这些钱你拿着,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好吗?”
很明显,这位车主并不想惊动警察,他想要私了。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无论是在相关人员处打听亦或是观看监控,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都是没能刹住车的他。再要是让警察知道他昨天晚上通宵工作就又要加上疲劳驾驶这一项罪名,那样的话不仅仅是赔偿金会增多,连这一项工作都会失去,甚至于牢狱之灾都会降临。
一想到上面这些,车主握住钞票的右手就开始颤抖,但林明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心弦“呯”的一下绷紧。
“哦,你不用在意,这种事情我都习惯了。”
林明还是保持着能够让人安心的笑容,但车主却神色慌乱,再度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是嫌不够吗?”
林明见状将满是灰尘和鲜血的双手压在车主的钱包上,
“不是不是,真的,我不需要钱。”
如林明所愿,车主忧心忡忡地合上钱包,看来他是接受了林明“不需要赔偿”这种对于一般人来说难以接受的想法,看着林明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的怜悯心开始悄悄作祟,于是车主重新提意道:
“那至少让我送你去医院吧。”
结果再度被拒绝。
“你应该也是要赶着上班的吧,今天天气不错,要是因为我耽误时间可就不好了。”
“可是......”
车主摆弄着双手看起来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他刚说出两个字时,林明绕到了他的背后,用手臂干净的区域推着他的肩膀,向敞开的车门走去,
“放心啦,我是不会告诉警察的,毕竟你也不是故意要撞我的。”
小轿车的真皮坐垫此时在车主的眼中就如同指压板一般,但他不敢不迁就林明,只得别别扭扭地坐了上去。
本以为事情就可以这样画上问号,但林明在迈开脚部准备离开时,身体猛地顿了一下,那挂在嘴边的微笑突然凝固,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把手伸入口袋摸索着,
“哦对了,这是给您的修车钱,不好意思啦......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的衣服都脏了,只能先回去换衣服了,那就快点吧,不能迟到了啊。”
自言自语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林明转身小跑离去,留下车主一人坐在车内拿着钞票,睁大眼睛消化刚才的信息。
“哈......”
半天后他才吐出这没有意义的语气词,无缘无故被别人撞不仅不索赔还主动出钱倒贴,而且自己的车肉眼可见的没有任何的损伤,活了三十年的车主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
但对于林明来说,这样“非日常”的日子已经是习以为常,不仅仅是小轿车,三轮车、面包车、卡车,这些车类他都用肉身体验过其威力,更别说自行车这种非机动车辆,几乎是每天就要进行一次碰撞,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生命危险,那些看起来很重的伤在一天之内就会自动治愈,尽管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林明却完全没有在意。
他的运气非常差,完全可以用不幸来形容。
除开交通事故这些威胁生命安全的事故,如鸟屎砸头,吃饭呛喉,次次排队**这种让人脾气暴躁的小事也每天如影随形,这些意外构成了林明对于他人来说独一无二的“日常”。
当然也包括了以下场景。
在一个小巷口,三个长像凶猛身穿制服的少年正围堵一个带着眼睛身着校服的高中生,林明本能地上前查看。
那名瘦弱的眼睛男背靠墙面,所有退路都已经被阻断,在此事刚开始到现在就有若干的路人在马路囗冷眼观望但都没有出手阻止这场敲诈勒索事件,因此,即使那名眼睛男已经注意到了向这边看过来的林明,脸上的恐慌、在眼角打转的眼泪都没有丝亳褪去。
在三名不良中为首的、口中发出滋滋咀嚼声的少年似乎是通过眼睛男的眼球发现自己受到了无视,一股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就像是搞恐怖袭击一样,他突然用右手像握苹果一样捏住眼睛男的脑袋,
“滋滋.......喂,你这家伙,滋滋......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你看哪呢?”
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一股脑地向外奔涌而出,那名眼睛男正式地被迫投入窘境之中,他不敢再次分心,颤抖着回复道:
“对......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钱了啊!”
完全是单方面气势的压制,那名带头的不良少年仍嚼着什么东西向眼睛男逼问:
“没有就和你老妈借,滋滋......借!懂了吗?”
“可......可是......”
恐惧填满了眼睛男的内心,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双脚不去颤抖,但也舍弃了嗓音的控制权,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细如蚊声。
不良少年不乐意了,他弯着腰横着眼和眼睛男对视,捏着头脑的手掌好像要捏爆一个西瓜一般暗自使劲,
“啊?我都和你说了大点声音啊!”
“啊!”
不良少年这一使劲,眼睛男便觉得今天是凶多吉少,那双瘦弱柴骨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开起了“震动模式”,他被吓得哀嚎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明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裆部在地面上蔓延。
位于“嚼东西不良”的右侧方的“寸头不良”见状哈的一声大笑了出来,
“哈哈,你看你看,这家伙被吓得尿裤子了啊。”
最后一名“黄发不良”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回应道:
“真的呀,赶紧拍一个照片,那个女人看到他这狼狈的样子今后就不会护着他了吧。”
不过带头的不良少年显然对黄发少年的提议不感兴趣,只是头也不回的的催促道:
“我说你们别整这些没有用的,赶紧把钱从他的身上搜出来。”
但就在另外两个人准备动手时,一句道出真理的话忽然响起。
“那个,我认为想要钱的话就要自己去挣才行。”
在一旁观望已久的林明在他们动手之前靠近并出声遏止了这场吃软怕硬的敲诈勒索,林明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插手是因为自己这浑身满是血液灰尘混合物的样子目前来说回头率是百分百,就连路过小区时都有保安拿起对讲机在说些什么,所以林明害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这四个人,但现在施暴已经开始,他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了。
现实往往于想法相反,那名受害着早就陷入恐惧无法自拔,而那三名施害者侧过头面面相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啊?这个小子是谁?”
“这谁啊,怎么这个样子?”
“cosplay?”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流后他们把林明的样子归咎于化妆,接受了他那怪异的模样,在他们的眼里林明就只是一个癖好奇特的同龄人,所以,带头的不良也用以往对付同龄人的语气,大摇大摆地手插着裤兜把头靠过去问道:
“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呸!”
带头不良朝林明的身上啐了一口口水的同时终于把口中咀嚼的东西吐了出来——那是一个棕色的槟榔。
还沾有口水的槟榔就像是一团刺猬球一样挂在林明的衬衫上,他本人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在意。
带头的不良似乎对于林明被动的行为十分满意,他以近在咫尺的距离对着林明吼道:
“那你说个屁啊,滚滚滚!”
好臭......
顿时,一股恶臭味伴随着一丝薄荷的味道从带头不良的口中飘出,林明不禁捏紧了鼻腔,但考虑到对对方的尊重他又放下手来忍受着空气中的恶臭余味向带头的不良劝告:
“不是你们学校的又怎么样,我觉得我有义务制止你们的不良行为,你们趁现在回头当一个好学生还来得及。”
在最后,林明还不忘记补上一个标志性的笑脸,仿佛就凭这样就可以缓解双方的矛盾,而结果对方也确实跟着笑了起来,但并不是被他的笑容感染,而是绕有兴趣地捧腹大笑,
“哈哈哈,听到他说的什么吗?你小子又算老几啊!”
一记瞄准头部毫无预告的拳击袭向林明,其之突然林明只听到带头不良的话语视野就猛地向下坠落,身体倒在一旁。
头部、手臂、腹部、大腿,一脚、二脚、三脚......
不良三人组并没有打算放过多管闲事的林明而是围着他让他尝到见义勇为的代价,不久前凝固的伤囗在这一次的施暴中尽数破开向外渗出血液,鲜血和灰尘的结合物再次沾染在林明的身上。
哈哈哈哈......”
在拳打脚踢之中,被火辣辣地痛觉包裹着的林明撇了一眼以此为乐的不良三人组后,将视线落在了无所作为的眼睛男身上。
面对如此残忍的景象,蜷缩在墙面前的眼睛男傻了眼,他彻底忘了林明是来帮助自己的,就这样逃跑还是叫人来求助......他已经不能自己做出选择了。
如果只是欺负我这三个人就能感到快乐就算了,但为了自己的心情去剥夺别人的笑容,这种自私的事情就连没有上过学的我都知道是错误的,所以,对不起了......
然后,小巷口各个阴暗的角落都被蔚蓝色的光芒照耀,在不知名的力的作用下,不良三人组的身影在空中划过,纷纷冲撞向地面、墙壁、以及填满垃圾的垃圾桶中。
“啊?怎么回事?”
“好疼啊!”
“怪......怪物啊!”
与注意力都在自身的两人不同,黄发的不良面容惊恐地伸出食指指向林明。
此时林明已从地上爬起,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瞳孔从平淡无奇的黑色转变成冷淡的蓝色,身上出血的伤囗也已经恢复如初不见一点疤痕。
在黄发不良的引导下,带头的不良和寸头不良才将刚才的奇怪事件和林明联想到一起。
“啊啊啊,有外星人啊!”
“我错了,我以后当一个好学生再也不做坏事了。”
“咦呀!”
最后,来自于人类本能的对未知的恐惧被唤醒,在这种负面情绪的驱使下,不良三人组毫不顾及颜面地拼命离开现场......加上那名眼睛男。
唉,连声谢谢都不说吗?虽然我也被渴求什么东西,但还是会莫名的失落啊。
如此作想,林明在扶正垃圾桶并把散落在地面上的垃圾收拾好后朝着巷口的深处走去。
在他的背后,那名带头的不良喘着粗气镇定着动摇的内心观看着林明逐渐远离的身影,并跟了上去......
“今天又被车撞了吗?”
林明走进巷口深处的一座破败不堪的和式坐宅,一个拥有雪白头发和眼睛,身着轻便和服的女人忧心忡忡地迎了上来。
一个如同得了白化病的女人迎接一个全身是血的少年,这幅景象难免有些诡异。
“嗯,不过不要紧的,你看,伤囗已经好了,身体内部也没有什么不适。”
说着,林明便笑着摆开双手证明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即便如此,那名女子依旧皱着眉头纠着衣领,
“可这都是第六次了......”
“习惯就好了,谁让我运气不好呢。”
林明展露出“没关系”的笑容。
“你总是这样,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事。”
那名女子只好无奈地轻轻抱怨了一声,关于这一件事就此作摆。
“你刚刚,又介入欺凌事件了?声响挺大的我都听到了。”
林明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看着地面,
“嗯,你生气了吗?”
这次那名女子双手抱胸,装出一幅懊恼的模样,
“当然了,看样子你吃了不少亏了吧,下次要是在附近的话你直接叫我就行了,虽然行动不便,但怎么说我都是一个鬼,几个小毛孩还是可以应付。”
正如她所言,这个以雪白色为“代表色”的女子是传说中名为雪女的鬼物,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名字,为雪也,雪女传闻是一种生活在雪山上的鬼物,她们只有女性并且会敲门诱惑在雪山上住宿的男性与其接吻并将他冻成冰块。
但雪也就像是从“狼群”中掉队了一样只身一人出现在城市之中,而且身体非常虚弱,因为雪女不能忍耐高温的特性,她最多只能于清晨时在庭院里晃悠。
林明并不知道雪也违背事理的原因目的,甚至连自己的事情略知甚少。
和雪也就是鬼物雪女生活在一起的林明只有短短一年的记忆,就像自己生来就是这幅十五、六岁的模样。
关于自己的父母、在这一年之前的记忆、以及自己的不幸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力量林明都有向雪也询问但无果,而且她在日常生活中都有意避免这个话题。
但有时也会像下面一样冷不丁地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怪罪擅自将你带到世上却不管不问甚至消失的父母吗?”
在林明沐浴更衣时,雪也抱着双腿蹲在隔壁房间的隔间中,抚摸着一只黑白相间,但只有一只耳朵的流浪猫,铁着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后轻快的声音在房间里响彻,
“为什么要怪罪?我现在生活的还是比较轻松的,有稳定的收入身边的人也对我也挺好的,至于运气嘛,不是有一句话......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一个人的好运就是他人的不幸?”雪也微微抬起了头。
“嗯,就是这句话!一想到自己可能以身上的不幸成就他人的幸运,我就干劲十足,说不定这就是一种联系,我和其他不幸的人。”
“这样啊......”
雪也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方格推拉门就轻轻地向右滑动,此时的林明已和之前判若两人。
白哲的脸颊、端正的五官、洁净的外衣、对于男生而言有些过于修长的刘海,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使得林明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虽然他并没有上过学,现在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林明一只手扶着方格推拉门向雪月道别,
“那我就去上班了......”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林明之前有向便利店的老板打听过中秋节的寓意,于是,在最后他还俏皮地笑着补了一句,“下班见,母亲大人”。
母亲这一词语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林明不知道,但若是无私、关爱陪伴着自身长大的象征,那这一名词林明认为用在雪也身上要再合适不过。
被突然这样称呼雪也一时间脑袋空白不知是喜还是怒,待他反应过来时林明已经远去。
然后那张同白雪一样冰冷的脸颊,挂上了如同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