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
一声叹息回荡在房间里。
“我看到你了喔……”
白云抱着腿。
“#你不怕吗？”
突然被点名，那团黑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长发，黑色眼睛，黑色长裙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都被长长的刘海遮的有些看不清了。
白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鬼是不会白天出现的。嘛，你是哪里来的呀？”
“#我是鬼，我是鬼少女。”
黑发少女握紧拳头，眼神坚定的望着面色煞白的白云。
“那，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白云很冷静，波澜不惊。如果说鬼少女的话像一颗小石子，那白云就像是一个没有水的湖，石子扔进去，只能听到响声，却没有一点涟漪。
鬼少女不死心，又问。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那就是说你是来带我走的喽。你等一下，我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白云松开抱着腿的胳膊，准备下床。谁又曾看到，她那浸满汗水的掌心。
“#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鬼少女无奈。
白云停下了动作，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落寞。
她问：“那你来做什么呢？”
“#只有濒临死亡想要死的人，才能看到我。”
“啊，啊……”
白云冲鬼少女笑。
“真好，那我还能活多久？”
“#你……”
鬼少女也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濒临死亡的人能看到她。
“在我没死之前，你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为什么？”
“我好孤独，你也好孤独，嗨呀……”
叹息声，又是叹息声。
鬼少女看着白云没有血色的脸，问：
“#你怎么了？”
“我？我，你也知道，我活不长的……”
白云没有回答，呆呆的看着天空。
“留下来吧，就今天晚上，也可以。”
鬼少女没有说话，她盘着腿，坐在了半空中，和白云一样，呆呆的看着天空，看着日落。
一人一鬼，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好久。
天黑了。
“砰！”
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纷纷扬扬的落。
白云指着天，转头对身旁的鬼少女笑。
“瞧呀，小黑你瞧呀，满天的纸钱，散下来，天空中充满了五颜六色，多好看。”
小黑？鬼少女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名字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只知道，她是一个鬼少女，一个象征着死亡的鬼少女。
“#那个是烟花……”
“不！”
白云打断鬼少女。
“那个就是纸钱。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会有这种色彩缤纷的纸钱在天空中飘洒，却落不到我的身上。”
鬼少女迷茫的看着白云，这个面容憔悴的金发少女，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倒映着烟花的颜色，却充斥着无边的绝望。
鬼少女愣住。
曾几何时，被泪水迷花了眼，相像，却又不一样。
“好晚啦，明天还得上学。”
这一声打断了鬼少女的思绪。
白云拉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你呢？小黑，要不要和我睡在一起啊？”
鬼少女摇摇头。
“#我碰不到人类做的东西，也碰不到你。”
白云笑了笑，拉上被子，背对着鬼少女。
“晚安”
“#……晚安”
“明天你会消失吗？”
“#不会的”
“是吗？我的幻视从来没有持续那么久过……”
“#我是真实存在的，我不叫小黑，我是鬼少女。”
白云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刚才在角落里鬼少女的那团影子似的。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白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坐起身，腰弯着，好像上面压了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啊……不见了，果然是这样……”
白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墙角的阴影里也没有蜷缩着一团黑色。
“糟糕的一天，又开始了吗？”
白云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太阳被云挡住了，天空被泼上了一层灰色油漆，正滴滴答答的下着雨。
“啊，啊，啊……啊啊啊！”
白云突然大叫起来，疯狂的嘶吼，声嘶力竭。单薄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头困兽，挣扎着，出不来。她抓着自己的长发，撕扯着，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厉声的尖叫变成了掩面的哭啼，白云跌跌撞撞的爬下床，眼前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眼前的路，跌跌撞撞的摔了好几跤。
但她好像没有痛觉，跪在地上，用头“砰砰砰”的撞击着地面。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云听到身后传来了昨天那个女孩的声音。她抬起头，额角已经撞出了血。
“我，不知道。”
“#你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鬼少女不理解，看不透。
白云站起身，此刻的她异常冷静，扯过桌子上的一张手纸，把额头上的血擦了干净。取出绷带，缠了两圈。
刚才那个面色痛苦的女孩儿呢？不见了，此刻的白云，正挂着苦涩的微笑。
“#你要去哪里？”
“上学，你要一起吗？”
鬼少女点点头，她此刻，对这个行为古怪的女孩儿充满了兴趣。
一路上，白云微笑着对认识的点头，亦或者礼貌的说一声“早上好”。
到了学校，白云停顿了一下，往学校里望了望，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来的路，放慢了脚步，慢吞吞的往校门里走。
低着头，匆匆的穿过走廊，飘逸的金色长发乱甩着，谁都看不清白云的神色。
“各，各位早！”
白云推开教室的门，扬起灿烂的笑。
乱哄哄的班级安静了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白云，好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物种似的。
鬼少女注意到，白云向后退了半步，她的腿在不住的打颤，身子已经抖如筛糠。
好害怕，好害怕，为什么都要看她，她做错了什么？白云的瞳孔紧缩，茫然的注视着自己的白净的鞋子。
安静只在那一瞬间，不到两秒班级就又恢复了刚才那个闹哄哄的环境。就好像，白云从未出现过一样。也或许，白云终究只不过是天空中一朵飘过的云，轻飘飘的，牵动不了任何人的心绪。
“哈啊”
“哈啊”
白云喘着粗气，浸满汗水的手心死死的抓住了胸前的校服。
一步，两步，腿跟灌了铅似的，白云拖着沉重的躯壳，坐到了自己的座位——班里最后一排的墙角。
鬼少女想拍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一下，可手却透过了她的身体。
“哈哈哈”
一阵嬉笑声从白云旁边的座位传来。
白云拉开书包，不敢往旁边看，只是自顾自的随便翻来了一页，腿不停地抖着。但，她的余光却悄悄地落在了旁边几个疯狂大笑的女生身上。
她，不清楚她们在笑什么。
白云感觉自己好像戴上了比自己眼睛还大几百度的眼镜，整个世界都晕呼呼的。自己是不是还在睡觉啊，这里是不是梦中的世界呀？该死！怎么还不醒。
她们……是在笑她吧。可能……是在笑她吧。绝对……是在笑她吧。她们，笑的好开心啊。
哈啊。
下课，白云坐在座位上，趴在桌子上，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人来人往，异常的喧嚣，纸团与叫骂声乱飞。
没人注意白云，没人过来找白云说话。
白云的脚好像扎了根，深深的埋在土里，挣脱不出来。
“呜……呜呜”
呜咽声传来，白云把头埋进臂弯，牙齿咬紧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可是颤抖的肩膀，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已经濒临崩溃的状态。
即使已经习以为常，即使已经心如止水，却还是希望一缕清风能来带走她的苦楚忧伤。
鬼少女不会安慰别人。
但是此刻，她却觉得白云需要一个拥抱，或一句安慰。但是，她不会给，也给不了。
她碰不到白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甚至不懂自己现在的感情。
她从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什么也不记得，唯独知道只有濒临死亡的人可以看到她，她也会被濒临死亡的人所吸引，来到那个人的身边。
她不能触碰到人，也触碰不了人制作出来的东西。但是她能碰到大自然里的东西，她喜欢喝清晨的露水，她喜欢吃树林里半熟的苹果，她喜欢躺在夜晚的草坪上数着天空中亮晶晶得星星，亦或者是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对于美好的事物，或者是死亡，她从来没有过什么情感波动。
虽然，一开始有人死在她的面前，她是震撼的。但是，时间长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死亡，她已经默认，自己就是代表死亡的鬼少女。
除了……这一次，这个主动和她打招呼的小女孩，明明是繁花似锦的年纪，明明是可爱又富有青春活力的脸蛋儿，为什么脸上的表情会那么的落寞悲伤？
鬼少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觉得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自己是鬼，不是很懂，也不需要懂。
看到这些景象，鬼少女也只会感叹一声，那人类间那复杂的关系。
望向窗外，不远的山脚下，有苹果树。虽然不是半熟，而是全熟，鬼少女还是吞了口口水，把趴在桌子上哭的白云给忘在了脑后。
“咔嚓”
甘甜的琼浆流入了鬼少女的喉中，她悠哉悠哉的在空中迈着八字步，往白云所在的教室那边走。
除了白云，谁也看不到鬼少女，拿着的苹果也会跟着鬼少女一起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没人注意到少了一颗苹果。
因为那只是千千万万的苹果中，一颗普通的苹果而已。
轻松的穿过墙壁，鬼少女吞下最后一口苹果，果核被她扔到了一个垃圾桶里。谁又能注意到一堆垃圾里又多了一个垃圾呢？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因为被遗忘才存在的。
白云哪里去了？鬼少女左顾右盼，发现教室里已经没有了白云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