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通向教堂大门的几级宽而低的台阶上,玲玥却犹豫了,仿佛天生就有的虔诚之心催促着她快点把脚伸到台阶上去,可下一瞬,在某种羞愧心理的驱使下,她的想法变了――

“我们的生命之神安凯瑞,她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曾经最神圣的位置上,我本应该接近她,像往常一样向她表明自己的虔诚……然而,我还有资格这么做吗?

纵容异端,擅作主张……那么多人一起过去了,只有我一个回来,还沾染上了异端的东西……我也真是太无能了……看样子,穹铭他一定很虔诚也很有能力吧?带着同样多的人去了两个地方,结果完全不同,我……恐怕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吧……”

玲玥又一次被自己曾干过的蠢事折磨得心力憔悴,踟蹰着,冷雨下得更大了,雷声也更响了,她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雨水从一身黑色斗篷渗入她身体的每个角落,令她浑身一颤。

“还是进去吧……然后向她如实陈述我的罪行就好了……不,还是等等,先想清楚该怎么开口吧……”玲玥内心的矛盾将她按在雨里,脚也在泥地中越陷越深。

而另一边,归来的生命之神安凯瑞正站在台阶的最高处,那尊雕像不知何时消失了,而安凯瑞本人似乎也并没有雕像上的那般伟岸或是端庄。

准确的说,她确实有些神谕所言的那种令人不得不臣服的气质,但除了身后那无比巨大的绿底黑框蝶翼以外,其余要素一概没有。

没有兽毛,也没有可以高高抬起的鹰爪,而她所穿的只有一身细小鳞片编织成的黑与绿相间的长裙,裙摆从她的脚底铺开,延伸到最高级台阶的边缘。

说起来……似乎没人记得那尊雕像是怎么被建起的,又是怎么变得畸形的,而神明归来之后,昔日宏伟巨大的形象又是怎样消失的……也许,那只是教徒们对离去太久以至于忘记容颜的神明报以美好幻想的造物罢了。

而现在,除了被异端摧残得遍体鳞伤还自认罪孽深重的执事以外,已经没有人会记得这些阻挠他们成事的细枝末节了。

“我们所虔信的生命之神安凯瑞啊,请宽恕我们犯下的罪过,或者让我们无法被宽恕的过错得到应有的惩罚……”隔着墙,在不绝的雨声中,玲玥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我们的鲁莽招致了一场灾祸,因自大而不守神谕的教皇死在了您的降罪之下,而我们为了容身不得不脱离圣地,暂居在异端所在的地方……”

玲玥往教堂里瞟了一眼,一排排的穿着黑色斗篷的教徒跪成了一片有些稀疏的黑海,只有一个右腰别着长刀的人站立着面相神明。“他们果然都回来了,可我却……哎……”穹铭等人的虔诚真是越发让她无地自容。

“这……好吧,当然,我会宽恕你们的罪行,只要你们还肯对我保持你们应有的虔诚――”安凯瑞沉默须臾,不紧不慢的说道,“只要你们能够做好自己该做的,我便会给你们应有的,只要歌颂我与供你们栖身夜就足够了。

切记黑是世界色彩的总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应该保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接受神谕所要求的一言一行――做到这些之后,永生,也自然会作为赐予为你们保驾护航的。”

“当然,我们会谨记您的一切教诲和神谕,只是――”为首的教徒轻轻握住了刀柄,向前一步,“除了永生以外,您能否为我们展示一些别的神力呢?您可从未提到过身为神明拥有多大的力量,但私以为地位与力量该是对等的,您觉得呢?”

安凯瑞先是一惊,随后又以更加威严的神态看向众人了,她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位教徒劝诫道:“这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过问是一种亵渎,你们所要做的只有献出你们的虔诚――有所为也有所不为,然后我会为你们带来永生!”

“难道,其实神力只是句空话,您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故弄玄虚么?”那教徒再进一步,语气更加坚定。

“不,不!不会的,你冷静一点,想想之前那些亵渎者的下场吧!神明怎么可能会是虚有其表呢?”回答他的不是安凯瑞,而是闻声再也忍不住于是闯进教堂的玲玥。

“你是?”安凯瑞看向突然闯入且浑身湿透的玲玥。

“您曾经钦定的执事玲玥,但如今……啊!”玲玥的膝盖扑通一声撞在了落满水珠的地面上,“是我无能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另外一半教徒也……也……因为我的冒失而落入了异端的手里!”她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热泪和冷雨混到一起,纠缠不清。

人群里议论纷纷,几个身影突然站了起来,安凯瑞示意教徒们安静下来,全场立刻断绝了私语,恢复到玲玥闯入之前的样子,尽管还有几个教徒在暗暗摆手示意着什么。

“玲玥?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我给你的法典呢?我说过那是你地位的证明。”

“我曾是想带着的,但出了这种乱子,我觉得我不配位,就……把它留再房间里了,不过里面的话我一句都不敢忘!诸如……”

“别狡辩了!你身后的翅膀吓不住谁!所有的神谕不过是在禁锢我们的思想好供你们统治罢了!如果你真的有无所不能的神力,你一定能轻松接下我们的攻击,对么?”

那教徒却全然无视了玲玥的话,愤然让整把长刀出了鞘,冲向台阶上的安凯瑞。

“不要再去做那种没有意义的质疑了!收手吧!难道你还是想不通,非要像他们那样灰飞烟灭才后悔吗?”

此时此刻,与当初沧宇奔向教皇的那一幕太像了,玲玥来不及亲自阻拦,只好朝着奔向台阶顶端的人大吼。

然而下一刻他就受到了惩戒――有一支笔直的黄色物体贯穿了她的心脏,一阵鲜红四处飞溅,他看着安凯瑞身后的一个黑影,眼中满是惊愕,随后,他眼前就被真正的黑色团团覆盖。

“英――明……”吗?又一个反叛的家伙倒在了台阶上,玲玥刚想为安凯瑞的决断喝彩,却欲言又止,总觉得哪里不对。

“请大家不要做出逾越本分的事情,这对大家都好。”安凯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冷冷的对众人说道,“我可以原谅心怀虔诚者的过失,但我绝不容许你们从心里亵渎最可敬的东西,明白吗?”

众人――包括玲玥,也只好连声应诺。

“可是……不对啊……不,你怎么能质疑她呢?”玲玥自己都不知道这油然而生的麻木想法出自何处。

“既然你不敢忘记神谕,那么你便把那些话复述一遍吧,这样我才能认可你的地位,否则,你这样的罪过本应该被遗忘的。”

“我知道……是!”虽然那本法典厚得几乎看都看不完,但玲玥绝不敢对神明怠慢,怀疑、自责、感激和别的什么混乱的情感一起被抛开了,她低下头,找回曾经的状态,开始逐字逐句的复述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的神谕。

而此时安凯瑞身后突然想起一阵急而轻的脚步声,不待她转身,一把苍白的弯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已经忍你的死板……和欺骗很久了!”一个充满愤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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