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平原上奔驰，农田、平房、电线杆向后倒退，连绵不绝。天高日曛，远际山峦愈显深黛。

高沅看着外面重复枯燥的一切，久久出神。虽是相同的风景，但于生长于斯的人而言，也是广阔的天地。

他自小没离开过小城南化，乘火车时总是会看着陌生的风景发呆，现在从赤山回北城也是一样。

车上的人很少，毕竟是暑假，大多是在北城的人回家了，很少有进北城的。

所以他疏散地坐着，听着在枕木上飞驰的车轮“哐啷哐啷”声，感到一阵困意，暂且闭上了眼。

“咚”，一支笔敲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捂着头连连叫停：“欸，怎么了，雁姐？”

他座位对面，上官雁着白色的西服衬衫，扎着长马尾辫，手里别一只圆珠笔，很是不忿道：“你这样子，我不敲你，只怕你就快睡着了。给组织的报告是队长来写没错，但很多事都得问你这个亲历者，最好认真点。”

高沅摸摸头，老实地坐在那。上官雁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反应迅速。

“可惜了，终究不是深渊级诅咒，不然评级能再上去。”她边写着，边不无惋惜道。

按照第九处的规定，小队每次出完任务后都必须提交报告，而根据报告，他们的任务会得到评级，由评级决定奖励。

任务的评级以字母D到S进行排序，越靠前，对应的评级越高。一般而言，会以诅咒的强度，即残念、诡异、凶厉、深渊为主要评判依据，再根据诅咒的具体情况附加值，例如祓除的难度，具体的危害性，是否为阴影主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而这次他们的任务评级停留在了B级，就是因为录像诅咒最终只是凶厉级初期诅咒。尽管其已经不再依靠录像画面，就能给人下达暗示，然而终究是没完全地概念化自身，依附于一盒录像带上。才那么容易就被消灭。

不然，精神类诅咒加上阴影主宰，怎么说也该摸到A级任务的门槛了。

“你呀，别太贪心，”慕景坐在车厢中的另一处，身边是熟睡的云梦，“A级上面就是S评级。S级，啧啧，当年的午夜凶铃诅咒就是。但你忘了对付那玩意，第九处废了多大的劲？概念化的诅咒和没有概念化的诅咒，哪怕只差一个层次，也是天差地别。”

他所说的“午夜凶铃”是一个杀害的人数以万计的诅咒。本来只是一个被残杀在滴水溶洞里的女人的怨灵，她一开始通过午夜来电，潜入人们家中，经过长期潜伏将其杀死。到后来午夜凶铃进化到了深渊阶段，概念化成了“交流”本身。只要人们还进行“交流”，不论是打电话，V信撩妹，还是论坛扯淡，都可能招惹诅咒。一时间恐慌蔓延，流言四起。

最后那个深渊级诅咒由第九处联合各结社剿灭，其中还有“四大社”的影子。

诅咒进化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如一道天堑。之前之后，天差地别。

上官雁写完了大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还剩下和警方的合作情况，真有点想把赤山警局那伙人换下来啊，要不我就如实写了，给他们来场地震，出了我的恶气。你们觉得怎么样？”

慕景苦笑道：“算了吧，他们也是辛苦一场。”

他知道上官雁是不会写的，只是因为极度不满在这说说罢了。

虽然每支小队在当地以特案组的身份介入，便宜行事。但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是特案组。尤其是在面对盘根错节的本地利益关系时，他们只能做看客，千万不能乱掺和。否则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容易结下梁子，惹下杀身之祸。

到时没死在鬼手上，反而死在人手上，那可真是被诅咒者之耻。

即便可以借着第九处的名头在现世行事，但时刻要记住，被诅咒者本质上与普通人不是一类。

他们身上那妖异的彼岸花印记时刻在提醒他们，他们不是现世中人，只是来自黑暗的疏离影子。

高沅对这点深有体会。在云梦休息的两天，他一度想借着特案组的身份把吴家掀个底朝天。但看着自己身边只有三个同伴，其中一个还是小孩。警察与他们又不是一条心，哪怕他自己义无反顾，总不能借正义的名头拉着别人涉入危险。

最后，他在赤山的城寨里找到了冷雨琴住的出租屋，根据她房子里留下的联系地址找到了一位记者，记者的姐姐几年前因为调查吴家黑色产业失踪，与同样失去了哥哥的冷雨琴关系甚密。高沅将狱卒笔记及那些录像带交给了那位记者，嘱托他小心行事。

这无疑是预感到自己会出意外，早早便留下联系地址的冷雨琴的愿望。

高沅本可以做的更多，可他为了同伴选择了退让，把伸张正义的任务交给了别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或许让秘密尘封，从此不再有人受到伤害，才是对的。

“事在人为，他也许能够成功呢？”高沅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当天午夜时分，火车到站。北城的夜晚天空赤红，是来自于大都市的光污染。

“永昼的天空，喧阗的车马。久违了，北城。”高沅一下车，深深吸了一口饱含工业烟尘的空气。

这就是北城，鄂省首府，九省通衢，无限而疯狂地铺开的大城市，亦是第九处基地所在。

一行人来到站外，在路边叫了一辆车，把他们送到了位于四环外的一处荒郊野岭。

路上出租车司机师傅一脸狐疑，总觉得这四个人老不正经。

凌晨时候，怎么会有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带着一小孩，奇怪的组合？

下了车，他们沿路走了五六分钟，突兀地看到了几栋建筑，看上去很是破旧。

没错，这几栋年代感很强的建筑，就是鄂省处理灵异事件的中枢，第九处。

高沅是第二次看到这些建筑了，已经见怪不怪。总之能正常运行就行。

慕景带他熟悉第九处在北城的基地时，也是这么无奈地和他说的：“第九处干的事情比较特殊，需要低调，不引人注意。你想，总是有人一身血地进进出出，怕不是会引发什么奇怪的传言，所以就设在这了。不过你放心，该有的绝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