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草原,帐篷。

骏马,悍卒,美娇娘。

北来的寒风,隔着帐篷都能听到呼啸。李初九眉头微蹙,睁开眼,看到了帐篷的顶,听到了呼呼的风,嗅到了沁人的香。

转脸看过去,一个银发俏颜的异女,正捧着一杯热奶,笑吟吟的看过来。

李初九愣了一下,呼出一口气,又闭上眼,疲惫道:“没有趁机占我便宜吧?”

二少主哼哧一声笑了,想起李初九“喜欢被动”的话,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是喜欢主动,但不会趁人之危。”

李初九也跟着笑笑,眼睛也懒得睁,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谢谢。”他的心情不太好。自出京以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昏厥了。脑袋里的青丝,越来越嚣张了。青丝不足以致命,但若是昏厥的不是时候,可就真的要了亲命。只是眼下,他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这青丝。

“很奇怪的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少主问。

李初九睁开眼,坐起身来,又愣怔了一会儿,问:“我昏迷多久了?”

“也没多久。”二少主道,“也就是三个时辰吧。”见李初九站起身来往外走,二少主迟疑了一下,也跟着李初九出来。

李初九走出帐篷,看了看天色。

二少主注意到了李初九的焦躁,劝道,“即便是急着赶路,也不差这一时。天色不早,明日再上路吧。”

“嗯。”李初九答应了一声,转身看向二少主,眼神中的善意又多了一分。“感谢不杀之恩。”

二少主笑道,“我为何要杀你?无冤无仇的。真若是想谢我,便与我比试一下吧。”

“好勇斗狠不好。赢了也没什么好处。”

“也可以有的。”

“什么好处?嫁给我啊?”李初九打趣道。

“行啊。”二少主笑道。

“比武招亲?”李初九也跟着笑。

“算是吧,来嘛?”

“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准赚个媳妇呢。”李初九搓了搓手,“来呀。”

“嘿嘿,等着。”二少主笑道,“我去拿我的枪。”说着,返身又进了帐篷。

李初九又四下里看了看,找到了自己的马,从马背上取下了龙吟枪。看着龙吟枪,李初九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动了我的枪?”

“就是看了看。”二少主隔着帐篷回了一句,才撩开帘子出来,看到已经握枪在手的李初九,笑着走过来。“枪有龙吟,又是龙头一般。倒很像是关家的龙吟枪。”

李初九点点头,“是啊,正是龙吟枪。”

“你是关家人?”

“不是。”

“那缘何有此枪?”

“关子陵爱慕我,把这龙吟枪送了我。”李初九叹道,“没办法,人长得帅,到哪都是桃花不断。”

二少主愣了一下,忍着笑意,问道:“两情相悦?”

“是啊。”

“你不怕被人笑话娶了异女啊?”二少主脸上笑吟吟的,却想起了以前不小心听到的那些草原上粗野汉子对于异女的污秽之语。粗野的胡人,男人之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二少主原本是个男子,性子也是爽朗。以前有些不适,四年来,倒也习惯了,偶尔也会与人胡扯几句。只是碍于她的身份,那些人,总也会收敛一些,不似背地里那般过分。

李初九讪笑,看了看二少主,没有回答,反问道:“怎么?受刺激了?”

二少主笑着摇头,“不至于。”

李初九提着龙吟枪往前走,一直走出数丈之地,才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二少主。抬起手,冲着二少主勾了勾手指。

二少主笑着将转开视线,又满眼笑意的看过来,提枪上前,冲着李初九抱了抱拳,之后朝着李初九跑来,快到近前的时候,手中长枪猛然刺来。

两杆长枪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铿锵之声。

不远处,二少主的随从聚在一起,紧张的关注着这一场比斗。有人低声说道:“侍长,这晋人瘦弱不堪,能行吗?”

侍长,即侍卫长。跟随二少主多年的侍长,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他粗重的眉毛蹙在一起,盯着两人的一招一式,道:“不好说。这晋人看似瘦弱,却不一般。”

说话间,但见那二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隐约之间,还能听到轻重起伏的龙吟之声。那是龙吟枪的速度足够快,以至于开始发声。

残阳如梦似幻,草原如碧波荡漾。异女银发飘逸,身法灵动。男子——长得确实不算英俊,气质也说不上潇洒。实在是有些美中不足。似绝美画卷中多了一点污渍。

侍长皱眉道:“刚才二少主与这晋人之言,是说笑?还是认真的?”

侍卫笑着说道,“定然是说笑。二少主天性开朗,最喜与人玩笑的。再说了,这晋人瘦弱不堪,又昏厥半晌,好似有重疾在身,指不定哪天便死了。长得也不算英俊。二少主本也不喜欢男子,如何能因为一场比斗输了,便要嫁给他呢。”

侍长却对这侍卫之言不敢苟同,他跟随二少主时间最长,迟疑了一下,叹道:“当年族长逼婚二少主,二少主不得已,立下‘过三关’的门槛。这第一关,便是在比斗中,胜过二少主。更何况,二少主一直仰慕晋国文化……”

“过三关么,过了第一关,还有两关呢。”侍卫笑道,“第二关和第三关虽不知是什么,但必然是过不了的。”

“也许吧。”侍长道,“族长也说过,二少主的所谓过三关,就是不想嫁人罢了。”一言及此,想起二少主这些年的日子,侍长心情沉重。自从大少主死在夷族之手,二少主最大的心愿,就是替大少主报仇。奈何如今……不仅大仇难报,甚至连族长的位置,也要被三少主抢了去。族长对二少主,原本是极为看重的。可自晋国永贞三年的变身之祸后,“父女”之间的关系,却是越来越恶劣了。

有时候,侍长甚至觉得,二少主若是能找个男子嫁了,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平日里牧马放羊,简单安逸,或许也很好。

短短聊了几句,不远处的比斗,愈发激烈起来。

侍长自问武功和眼力不算差,可此时也不由的面露惊讶之色。因为他已经看不清二人的招式了。两人就好似是两团交织在一起的风,那龙吟之声,亦不断不绝,忽远忽近,让人总以为真的是有龙在天上飞腾而来。

侍长本以为,在那晋人昏厥之时,突然冒出来,想要抢走他的那几人,武功已经很高了。能将那几人打退的二少主,更是了不得。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晋人,竟是能与二少主打得这般激烈而不落败。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直过了许久,打斗的两人忽然分开数丈,彼此站立不动。

那侍长眉头紧蹙,一脸担忧。一个侍卫问道,“分出胜负了吗?谁赢了?”

侍长摇头。

他实在是没有看清。

就在这个时候,二少主手中的长枪,忽然啪的一下,竟是碎了。

木制枪杆碎了不奇怪,高手的内劲,足以震碎枪杆。可精铁打造的枪头竟然也碎了——这就有些可怕了。

众人俱惊。

二少主却似并无惊讶之色,甚至一脸笑意,看一眼脚边的碎渣,笑道:“厉害,你赢了。”

李初九摇了摇头,“算是不分胜负吧。毕竟,这龙吟枪,到底还是……”

“不,你赢了。”二少主道。

“好吧。”李初九倒也并不在意。

二少主拍了一下手,将手掌上的枪杆木屑拍掉,又朝着李初九走来。一直来到李初九面前,二少主盯着李初九的眼睛。忽然,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坠,递给李初九。

李初九一愣,没有伸手接,只是看了一眼,发现那吊坠是一颗狼牙。

“拿着啊。”

“干嘛?定情信物?”李初九笑着接过来。

“是啊。”二少主笑着说道。

李初九审视着二少主的表情,看不出二少主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是真要嫁给我吧?”

“胡人在你们晋人眼中,从来都是野蛮粗俗的。呵,我们胡人是粗野了一些,却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愿赌服输嘛,我把自己输给你了。”二少主笑道,“娶我,要过三关。比武,是最后一关。你赢了,我便是你的人了。”

李初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二少主,忽然转脸,讪笑,又回头,看着二少主,道:“你……”又想了想,李初九道,“你认真的?”

“是啊。”

“你难道不该问问我愿不愿意娶你吗?”

“你不是说了吗?你的女人很多,多一个也不嫌多吗?算我一个吧。”二少主说话时一直盯着李初九的眼睛,也一直带着笑。“刚才也约定好了,不可反悔的。”

李初九盯着二少主那漂亮的大眼睛,心中竟是纠结。“啊……既然……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吧。”

“好。”二少主依旧笑着,“你便在此安歇。明日一早,我来寻你,咱们一起去京师。”说罢,二少主转身离开。

眼睁睁的看着二少主带着随从离开,李初九挠了挠头,心中十分不安。平日里虽然常常吹牛,但李初九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可不认为自己长得足够英俊,会让女子一见钟情。他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对漂亮女人,没什么抵抗力。可问题是……

这么轻易的投怀送抱的女人——不会没安好心吧?

感觉很没有安全感啊。

这就好比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个女人跳出来说要跟你睡。你的第一反应,必然不会是走了桃花运,而是想开口问问价钱——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往往需要付出代价!

却是不知这个二少主,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

刚才与这个二少主很认真的交了手。李初九确认,她的实力很强,而且,她的招式中隐约可察的秘术力量十分诡异。有玄门七系的任何一种力量痕迹,却又不像是七系中的任何一种。

这个二少主不简单,或许她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玄门弟子。

要谨慎应对。

对了,二少主——她叫什么名字?

真是好笑了。

竟还不知她的名字。

又想起她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那矫健又凹凸有致的身材,李初九不免心猿意马。再看她离去的方向,李初九低声嘀咕:“还是诚意不足!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人了,却是不主动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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