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高舞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震得桌椅相互敲击,发出哐当的响声。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极度震惊。

“高...高特派员,林先生被捕了。”来汇报的办事员被她的突然反应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她狠狠敲击桌子,嘴里暗骂了几句。虽然人转眼间就没了,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被捕。外面的大暴乱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大批卫兵、警察和闪烁着寒光的机械在街上构筑街垒,割草般成片扫落游行者。城西狂热的暴乱活动立刻冷静下来,群众嚣张狂热的怒火被鲜血迅速冲洗殆尽,丢下满地狼藉的遗体仓皇逃窜。街上震天的枪炮声让正在临时司令部里运筹帷幄的自由领袖们措手不及,他们竟然一言不发的愕然呆立在街巷正中,满头冷汗。

“城东游行已遭彻底消灭。”通讯网络里传来冰冷的机械音,他们“秘密”的通讯网络里正传来贵族掌握的警务通告音。

“城东暴徒业皆枪毙。”

“城东暴乱分子据点遭剿灭。”

“我部重创城南乱党,残部缴械。”

“本城安全司执法机械部队已彻底摧毁城北乱党,存活零。”

“第三警司正向乱党城东总部挺进,各街道情况目测正常。”

他们根本没法想象这样的镇压,更不能理解其原因。自诩自由领袖的领导人中,不少甚至直接瘫坐地面,根本组织不起一句像样的话。浩荡的全城暴动顷刻间被彻底消灭。

“高特派员!”身边有人大喊道,这唤回了高舞媛震撼的心理。

这是仅剩的几个理智的指挥者,但看着也没剩下些勇气。

他们中的一个拽着高舞媛,其他几个见此,拔腿没命的向小巷里奔去。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迅捷的时刻。

他们头也不回的在小巷里四处拐弯;跳上一辆车,连门都来不及关,就加速向远处逃窜,一扇车门在空中来回摇摆。

随着景物在身下飞速变化,他们离城市的中心越来越远,这下应该是逃过一劫了。

城郊,板结的黄褐色土壤干裂成块,在这之间,一些难以辨认的禾本科植物艰难成活。即使坚毅如它,也成片倒在了无生机的土地之上,枯黄的残枝被撕成碎片随风飘荡。但是,至少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吗?几个矫健如燕的革命者立刻瘫软地陷进了座椅里。心跳快比马达,四肢毫无气力,只剩下汗伴随着大量热源源涌出。

他们的精神彻底耗尽。

高舞媛把几人推开,随即飞身上车。一挥手,巨大的金属物体腾空而起。

“这就结束了?特派员在你们手里被捕也无所谓了?”她问道。

没人回答,他们只是坐着。

“全城居民的鲜血,就换来这么几个吓破了胆的懦夫?”她振声质问。

没人回答,他们只是坐着。

她叹了口气,转身驾车飞走,只剩下救回林至彝的承诺在空中回荡。

这是一辆备有武器的载具,两具隐藏在车前部的小型中等功率相位速射炮为它提供了不少火力。这种曾被用于警务的车辆在这时是很好的选择。黑色的车体上,景物的倒影飞速划过。

真是难以置信,高舞媛暗自想着,好不容易逃脱,现在竟然又要往回跑。不过为了林至彝,算很值得了。

景色飞速变化着,除了愈发难以忽略的断壁残垣。被相位武器攻击的建筑和砖石光滑、硅化的贯穿洞和弹坑一路上演变的越来越夸张。高舞媛紧张至极,手甚至抖得不能控制方向。心跳剧烈加速,呼吸急促,满脑子想的只有“快点!再快点!”

直接由上级指派的特派员被敌人拘捕折磨的消息迅速随着线报引爆了东屿省革命党人的会议。房间狭窄,灯光昏暗,空气冰冷干燥。格林达姆的脸色在听闻这一消息以后变得铁青而严肃。她愤怒地环顾四周,狠狠地锤击桌面。与会代表们只得沉默着忍受这恐怖的怒火。房间温度似乎渐显炎热。许久后,司徒荣缓缓举手,示意发言。

“先生们,我了解各位想要立刻集中力量实施救援的愿望。然而,请允许我反对这一动议。”他神色凝重。

一片哗然。

“我们的军事力量,先生们,即使在革命区,其总量也决未企及紫区的一半(在政治色彩中,紫色意即君主制)。军事力量上的弱势本身令敌后工作的扩大难以发生。或者说,整个我们敌后部分的新力量,完全是依靠前线主力的吸引作用而存在的。而我们的持续活动,则以控制敌人力量,消耗敌人清剿精力为最大限度。目前的状态,即各敌后部分缺乏沟通和统一指挥的状态下,集中东屿省革命力量以救援林特派员必然导致其他地区防务的削弱乃至空虚,继而打破现有平衡,威胁我省革命本部的安全。如果我们遭剿灭,敌人就有理由、有能力将军事力量分摊至其他地区,改变那里的微弱平衡;链式反应下来,整个敌后都可能遭到威胁。失去了敌后的威胁和牵制,前线就可能失败。”

他的声音沉着,听者却只感受到冰冷。这何等危险!

一侧阴影里,巴蒙德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沉思许久。他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发言道:“作为保卫委员,我提醒各位;我们通过线报得知了这一消息,既然如此,这一线人也自然是可以为我们的救援所用的。据目前的情报来看,高特派员已经着手尝试救出林至彝,然而缺乏帮助无疑难以成功。”

沉默的气氛里,众人反复斟酌着这句话的用意,但并没有人发声。

保卫委员自然理解这种哑然的含义。最终各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指挥潜伏在苏德波尔多安全局内的线人进行救援活动。然而,这种依靠利益交换维持的线人,如何堪用?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理解各位的顾虑,然而我们不妨从另一角度来看:我们的线人可以通过干扰敌决策的手段为高特派员的工作争取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同样的方式为救援后的逃亡争取时间,而我们只需要做些工作让他得到些“战果”用以交差:伪造一些车辆和人的残骸,并令其设法传达即可。”

有人站了起来,示意发言。

“这最后一步,怎么实现?伪造的残骸在现代技术的攻势下,如何令敌信服?”说话者是英武的青年,宣传委员田志武。

巴蒙德抚了抚浓密的络腮胡,解释道:“您说的没错。根据我们的其他线报和监听,这个杜乔·达·塔里诺子爵完全有能力彻底消灭我们在苏德波尔多的势力,然而他似乎有意放过了他们。虽然目的尚不明确,但可知的是,他们出于某种目的,需要革命党的继续存在。并且,是有组织能力的存在。很显然,这是某种阴谋,但我们也确实可以利用这一阴谋救出被困的林特派员。”

“您确定?我们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利用什么方式击垮林至彝的精神,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因什么原因得知地方的机密,从而成为敌人必须把握在手里的对象。”田志武的心怀疑问。

“不会的,目前革命党在苏德波尔多处于绝对劣势;缺乏领导,将会迅速灭亡。这自然无法达到敌保存革命党的目的。我的判断是,其将出于自身的利益默许我方对林的救援活动。”

保卫委员的决策在众人心中存疑,但转念一想,目前革命党在苏德波尔多的状态不会再恶化;既然已经达到最坏情况,那么失败也无非加速进程罢了。

众人的考虑集中到格林达姆心中,转化为无奈的决策:“虽然不愿承认,但我们的情况反正也到了这一步,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算了。”这也算是最终敲定了。

一天后,收到指挥的线人开始着手为救援计划创造机会。他顺手录制了一条讯息,希望作为目击者出席领主议会剿灭暴徒计划讨论会。自称有计划支持,他登门拜访了领主之一的胡里奥子爵,面对一众大佬,他迫切需要支持。当然,他对此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这处大宅设置于苏德波尔多层峦叠嶂的建筑层次最上层,最壮观的美景、最坚固的支撑、最高级的安保,都由这十几名领主享有。为了登上这大宅,可怜的线人不得不忍受繁琐的安全检查:他甚至还没看到宅邸大门,行李就已经被翻了个遍。全身上下、乃至于鞋袜领口都被仔细反复检查,不远处甚至能看到正在巡逻着的数百名卫士,他们严整厚重的动力护甲外挂脉冲炮、手持相位速射步枪,右手腕护甲之内向外突出,明显是构成近战剑刃的能量束的出口。一系列安保检查以后,全身上下没剩几块金属的线人先生终于来到了门前。壮观的花园屹立在近八百米高空,身后就能看到半掩在云雾中的摩天巨厦和它们脚下林立的渺小街道。以几何图形排列的灌木中间点缀着洁白的雕塑,身披铠甲的武士就那样沉默的屹立。穿行其间,花卉行喷泉点亮了这几何花园的中心。他还有任务在身,流连于几何之美,太显轻率。

米色墙面、蕃茄红色斜顶的大宅前,他忐忑地站着。敲了敲门道:“子爵大人,我是前面有过一面之缘的目击者,先来登门拜访,感谢您的信任。”阴雕满布着几何纹案的华丽大门应声而开。子爵宅邸内,深色橡木墙面和暗红色绣花地毯带给人沉稳安心的舒适感,橙黄色灯光透过蒙着布的茛苕叶形壁灯温和地跳动着。这无疑是一处奢华沉稳的建筑。穿过步道,最里侧设置的一处房间就是子爵的办公厅。

站在门前,大门不等他叩响就自行打开。阳刻着茛苕的桌前,胡里奥子爵温和的说道:“欢迎阁下莅临,启迪者贝尼托。(Benito the revelator)”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