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入了冬季,这未央城的雨却依旧如夏季一般下个不停。
撑着油纸伞的路人行色匆匆,他们撩起衣服,生怕泥水溅到身上。
玄参斜倚在窗台凝望着不远处的断桥,夜幕落下,湿冷的空气涌入鼻腔,原本的睡意也就随之消失。
“雨入空阶滴夜长,月行云外借孤光呀。”
昏暗的烛光虽映红了他的侧颜,但依旧不难看出其皮肤的苍白。
来到未央城的第三个夜晚,玄参依旧感觉如梦一般。
前天还是雍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四皇子,威风凛凛的大雍国燕王,如今却蜷缩在这座小院中落寞的听雨。
至于原因,还不是因为那一纸入赘圣旨。
雍国四皇子入赘孤竹国长公主,光荣的成为孤竹国皇室第一位异国驸马爷。
为什么不直接从了?
别看某些人天天嚷嚷着要当倒插门,真轮到自己时绝对跑的比谁都快。
今天的雨景鉴赏就到这里吧,如此想着,玄参向外探身拉上了窗户。
转过身,一名妙龄女子正坐在桌前享用着刚出炉不久的酥饼。
原本这是玄参拿来当夜宵的点心,结果半路杀出个美少女截胡了这份美味。
一个时辰前,这名女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敲开了玄参这小院的门。
“您好,请问可以借宿一晚吗?”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小巧玲珑的娇躯因为寒冷而发抖,那可怜楚楚的倩影瞬间激起了玄参的保护欲!
“不好意思,不行。”
说罢便砰的将门关死。
现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放陌生人进来,脑子秀逗啦,万一是雍国派来抓自己回去结婚的怎么办。
“喂喂,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孩子,你就这样把女孩子一个人关在门外的啊!”少女用力敲着门喊道。
“关我什么事噢。”玄参如此回应道。
“可外面很冷呀!”
“辣你去找客栈啊!”
门的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玄参有些纳闷,他原以为这女子会踢几下门,然后问候一下自己家人,最后啐一口痰离去。
坏了,万一这丫头钻牛角尖自刎在门口的话,那对我来说岂不是很麻烦。
按这个国家的律法,非得判我个间接杀人不可!
玄参拿掉了门上的木栓,警觉地朝外面探头。
雨水并未有停下的迹象,蒸腾的雾气开始使本就昏暗的视线更加受阻。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将身体蜷缩在屋檐下,双手环抱住膝盖,尽力不被雨滴打到。
“如你所见,我在避雨。”
玄参微微躬身去看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雨水的缘故,总感觉她的眼眶中有液体在打转。
哎,真是没办法。
玄参轻轻撩起她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四目相对,少女下意识向后躲了躲,歪头避开相互对视说:“你要干什么……”
玄参嘴唇微动,“门口也是我的地盘,走啦走啦!”
诶,这就对了,只要人不凉在自己家门口就行喽。
“不用你废话,我自己走。”少女冷冷地答道。
少女揉了揉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这是今晚她来到的第五家了,所有的结果都是一个样。
离开了家,果然自己寸步难行。
玄参靠在门框上,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烟雨之中……仅仅消失了一秒便再次出现,而且是一路小跑了回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不断娇喘的少女,玄参轻声问道:“怎么,落下东西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我在你手下工作,作为你的员工,这样是否可以留下我?”
“哈?你从哪看出来我像个商人的。”嘴上这么说着,玄参心中倒是提起了一些兴趣,他确实有招一个小跟班的打算。
“因为您住的地方是未央城的核心地段,您的周围都是身价万两的商贾,所以您定然也是大商人,手下势必有不小的生意需要打理。”少女满脸认真地说道。
玄参:???
少女继续说:“按照您的年龄来推算,您应该是未央城某位大人的公子吧,毕竟能拿下这里的房子也需要一些上面的势力。”
玄参:???
“能在地方官的庇护下经商自然会一本万利,年轻暴富自然会有些傲气,这也就不难解释您刚才赶我走时说话的语气。”
玄参:???
“公子大人,我说的可对?”
对个球哦!全是错的!
这宅院确实花了不少钱,玄参从燕王府逃出来时一共就带了两千两银票,结果全砸进这小院里了!
就屋里那些瓶瓶罐罐还不小的生意,口胡!
“算了算了,先说好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过确实有招人,愿意来的话就进来吧,先说好,进了门就不准反悔了。”玄参悠悠说道。
话音刚落,少女便一脚跨进了门内,像是怕玄参会反悔一般。
玄参满意的点头,“非常好,那么现在你想做什么?”
“有吃的没?”
“……”
玄参将少女领到屋内,拿出了刚烤出炉不久的糕点。
按理说雨夜捡到美少女这种剧情是很唯美的,也是每位主角的标配,可这位开口就问“有吃的没”。
这让玄参不禁怀疑此人是个叫花子。
可那昂贵的白色丝绸衣裳一看便是顶级材质,能穿着它在雨夜肆意行走,想必也不会是缺钱的主儿。
雨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她白皙的皮肤,勾勒出腰部极好的曲线,齐肩的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边。
裸露在外的肌肤胜似白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即便在这充满烟火的小屋内,也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少女拿起茶水小抿一口,“想不到这里也有不亚于长乐城的美食呀。”
长乐城,孤竹国的首都。
看来是京城的大小姐。
“请问,姑娘姓甚名何呀?”玄参问道。
“胡桃。”
“哦?胡桃,竟然叫这个名字。”
玄参不禁眼前一亮,曾经身为首都某医科大学高材生的他对“胡桃”不要太熟悉,经典的中药材,所有专家教授编写的教材中都少不了它的名字。
当然也有某些游戏公司喜欢用这些听起来很可爱的名字来圈些钱。
“怎么了……这个名字难道不能用吗?!”胡桃的声音带着一丝怀疑,同时雪白的脸颊竟有些发红。
“不,很好听的名字。”
“噢……谢谢。”说着胡桃微微点头。
“好好的京城大姑娘不当,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玄参托着下巴问道。
胡桃搓着手掌,“嗯……家父家母在去年双双去世,家中被亲戚排挤,只能出来找个出路。”
“噢,这样。”玄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问道:“会医术吗?”
“啊嘞?我吗?”胡桃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
“……不会。”
玄参思考了一会,“会乐器吗?”
“……会古筝,”胡桃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玄参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像是资本家碰到了急需工作的落魄韭菜一般。
“那个,我的工作难道是……”胡桃的表情渐渐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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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国首都天罗城内。
尚书房中九龙架上的长明灯昼夜不息,大雍国皇帝玄腾坐在端龙椅之上,皇后在身后为其捏肩。
“孤竹国的迎亲队伍已经在城郊驻扎了,可还是找不到那孩子。”皇后开口说道。
“这个逆子,为了一己私欲竟置整个雍国于不顾!”
玄腾黑着脸一拳锤在御案上,愤怒已经取代了他的理智,多年帝王生活培养的心性在这一刻破了功。
“哎,也难怪这孩子会跑,那孤竹国自古便是女性掌权,驸马的地位在那里比下人高不了多少。”皇后叹道。
“哼,慈母多败儿!都是你老惯着他鼓捣那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修习剑术,好不容易有机会送出去做驸马,本想着借此和那孤竹国结盟,现在倒好,第一个被兴师问罪的一定是我们了!”
皇后轻锤了他一下,“行啦行啦,到底是你亲儿子,说话留一点吧!燕王这个头衔可是你亲自封的。”
玄腾沉默片刻,“这件事除了朕与你是否还有别人知晓?”
“没有,妾身可以担保,朝中上下无一人知道。”
“那还有办法可以补救。”玄腾深吸一口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陛下的意思是?”
玄腾面色依旧凝重,“找代嫁!”
“父皇,凌泉前来请安。”
门外传来轻柔的声音,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俯身凑到玄腾耳边,“是泉儿。”
“泉儿……”玄腾紧皱的眉头稍稍有些舒展,“进来吧。”
一身着淡红色广袖长裙的女子迈入房内,九龙架的烛光照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恍如踏着晚霞落入人间的仙子。
凌泉双手盘在腰间,双膝微微弯曲,“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起来吧,泉儿。”皇后开口道:“你父皇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凌泉心生疑惑,从未见过父皇露出过如此表情,一旁的母后也是,这般阴沉的气氛还是头一次见。
“那……泉儿就先行告退。”
玄腾突然直起身子,“等等,泉儿。”
“嗯?”凌泉不解地看向玄腾,“父皇请讲,泉儿必将竭力为父分忧。”
“反正是政治联姻,谁嫁过去都无所谓……”玄腾自言自语道。
皇后听到这些后顿时脸色一变,“陛下,您当真要做如此打算!”
“大家心知肚明,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就好了,孤竹国想必也不在乎她们的驸马爷是谁。”玄腾缓缓起身,在皇后的搀扶下走下台阶,“泉儿呀,父皇有要事要交给你,此事意义重大,更是关乎我雍国万万百姓的未来。”
“泉儿诚惶诚恐。”
玄腾满眼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代你四哥出嫁。”
“出——啊?!”
凌泉木头般的站在原地,愣着眼痴痴地看着面前和蔼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