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琴躲在拐角,背靠墙壁,屏住了呼吸。
一只活尸浑浑噩噩地走过,没有发觉躲藏起来的她。她暴起背刺,匕首穿胸而过。
“终于全部解决掉了。”她抽出匕首,呼出一口气。那只活尸摔在地上。
至此,她已经探索完了东北库房区,面前就是通往东南办公区架空走廊。
只是此库房区仍然没有录像诅咒的影子,看来还得去下一个地方。
她上了楼梯,来到了架空走廊上,拐过一个弯,就是东南办公区的二楼。
一走进办公区二楼的走廊,她便闻到一股腐烂味,不由得屏气皱眉。
手电照到了什么东西,层层叠叠,从上方垂下。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人腿!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尸体就在走廊半空悬挂,她心惊肉跳!
这附近也许有一个在天花板攀援,随时会扑下来用绳子将人吊死的鬼!
她小心地在走廊上前进,两边的房间皆是大门紧闭。在现世,这些房间是建材厂的会计室和财务室,门都被砸烂,东西也被洗劫一空。而在阴影世界里,这些房间保留在阴影世界衍化的那一刻,一切完好如初。
只是不知道为何,走廊两边的门都被锁上了,没法进到里面。
冷雨琴有些郁闷,假如录像就在这些房间里面,自己岂不是白来一趟?从半年前开始,她出入废弃工厂有两三回,所有房间皆是畅通无阻。然而在阴影世界,这些房间尽皆上锁。难道得无功而返,下次带一套撬锁工具再来看看?
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想象中那绳索勒死人的鬼也没出现。她一路来到了走廊尽头。
尽头是一间杂物室,门是关上的。她象征性地拉了拉,手却突然一空,门竟然开了!
杂物室里有一具穿着学生制服的干尸,长发干枯,蜷曲在角落。似乎是一个女学生。
冷雨琴只觉心脏突突直跳,走廊上只有这里的门开着,肯定有鬼!
她先确认房里没有什么东西,小心上前,蹲了下来。
那干尸手里攥着一盒录像带,手指交叠,攥得很紧。
冷雨琴提心吊胆,双手慢慢靠近那盒录像带,用力地将其手指掰开。
就在她拿到录像带的一刹那,干尸的手指突然弹动一下,继而口中发出一声尖啸!
没想到就在她拿走录像带的瞬间,这死气沉沉的玩意竟然诈尸了!
她顾不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一把抓起录像带,转身就跑,来到了走廊上。
此刻,那些悬挂半空的尸体齐齐开始摆动,如同风中荒草!
她听到动静,一侧身,一只悬尸一扑扑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些悬挂的尸体并不是单纯的死尸...他们已经复苏了!
冷雨琴没命也似地在走廊上奔跑,不过几十米的走廊此时如此漫长。
不断有悬尸从头顶挥动他们腐烂的手,企图将她留下!
终于,她避开了所有悬尸的抓挠,来到了架空走廊上。
“就这样逃出来了?”她感到一阵侥幸,却不敢多作停留,七拐八拐地穿过库房区。
此地地板断裂,墙壁崩坏,肉芽像藤蔓一样从头顶垂下。她来到了位于供电区与仓库区交界处的邪门诅咒前,然后摸出了一瓶“梦水”,浇在了恣肆生长的肉芽上。随即肉芽退去,大门打开。
她冲出了阴影世界,重回现世。黑暗压抑的感觉从身上消失。此时是下午六点,太阳的余晖从损毁的房顶洒下来,从破败的窗棂投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生”的希望。
“哥哥...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泪水夺眶而出。
离开废弃工厂,她回到了自己在赤山租住的地方。考虑到录像诅咒没有根除,她也不敢直接看。还是高沅的情报派上了用处,她将此物拿到店里拷贝了一份,又把拷贝的光碟再拷贝一份。听说这样可以避免录像中的“暗示”。
复仇进行至此,她决定还是谨慎些,反复操作了几次,才将光碟送进了影碟机。
录像中是一个女学生,她对着屏幕口述了自己被绑架的经过。她叫凌霜,被自己的同学王欣邀请去参加一场生日宴,宴后她打了一辆车回家,却被绑来此处。尽管凌霜一路上被绑着,却还是靠着听觉和颠簸,察觉出自己是被关在了江边的恒昌建材厂。她认为王欣嫌疑极大。同时她被一个监禁者告知自己的父亲也在这,并指出了她父亲和与吴家名下产业的纠纷...
她父亲凌鸿失踪了几个月,吴家的人都没有放走的意思,恐怕她也一样。
于是凌霜将一根木条削尖,咬牙自杀,倒在了一片血泊中,只为免受侮辱。
在凌霜痛苦的诅咒中,录像播完。无论如何,这个作为证据应该是足够了。
“哥哥,我做到了。你和爸爸妈妈也可以安息了吧。”冷雨琴轻声自语。
几天后,一条占据头版的新闻在报上出现,重提几年前的一系列失踪案。其中种种信息直指赤山四大家族之一的吴家。赤山的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企业家、警察、记者...新闻中那些失踪者的家属在沉寂多年后纷纷出面,控诉吴家的罪行。
又有胆大的家伙结伴闯入废弃工厂,找到了不少废弃的注射器和针头,以及残留的上瘾药物“梦水”。而在接下来几天的报道中,还有证据披露了吴家是赤山上瘾药物“梦水”的实际经营者。
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曝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亲属出来发声。赤山市长吴凡在压制了几天后绝望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阻止这一切。鄂省的那些肉食者哪怕再尸位素餐,也知道这样恶性的事件没个结果,汹涌的民意是绝不会罢休的。他们决定放弃吴家。
事情进展至此,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正义得以伸张,沉冤受雪,那些死去的人也可以安息了。
然而一切没有顺遂冷雨琴的意愿发展下去。在法庭上,吴家的律师指出,囚禁那些人的是赤山本地的黑恶势力,与吴家毫无关系。由于在阴影世界衍化时,监禁者和被监禁者一起被困在阴影世界,现在可以说死无对证。吴家就这样狡猾地拖了一段时间。
再之后,吴家再派人找到了其他受害者家属,或是威胁恫吓,或是金钱收买,让许多人就此放弃追究。与此同时,在赤山报社总编吴菲的授意下,有关的新闻稿被一压再压,而有关新闻的版面也一小再小。
很快,赤山本地居民就困惑地发现,原本群情激愤一起声讨吴家的氛围消失了。
接下来,市长吴凡努力与鄂省大员疏通,那些大员见民意渐熄,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法庭宣判赤山黑恶势力头子桑楚以及其女友王欣为诱骗绑架的首恶,最终确定的十几名罪犯中竟然一个姓吴的都没有。吴家全身而退。
桌上摊开的报纸以很小的版面提及终审判决。冷雨琴指甲几乎抠进肉里,脸色发白。
她没料到,自己努力多年,只为复仇,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就在这时,出租屋的门被敲响了。冷雨琴看向门口,自己已经断了大多数关系,谁会来找她?
“谁在外面?”她试探着问了一声,同时将桌上的防身匕首拿起。
下一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出租屋的门被蛮横撞开,几个手持钢管的男人闯了进来。
“就是你提供的证据吧?”为首的男人狞笑着挥动手中钢管,慢慢走了上来...
万千思绪从冷雨琴脑海闪过,是谁泄露了消息?是记者吗,不对,他的姐姐作为记者调查吴家的灰色产业,然后被绑走。他与吴家也有死仇。难道说是警察?可是,她看着自己的哥哥作为警察,那样憎恨不公,她不敢怀疑警察。
冰冷坚硬的棍棒先一步招呼在她的小腹,剧痛难忍。她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
等她晕倒再醒来,她发觉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漆黑的密室。
刚一醒来,她便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头部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她两眼迷离,口齿不清,无意识道:“给我...给我...”
这时,她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被注射了“梦水”!
冷雨琴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了。
虽然在哥哥和父母相继离开后,她本来也没有对人生有什么期待。
但是,哥哥的仇终究没有得报。她败了,在吴家面前彻彻底底地败了。
“让我死吧...”药瘾的感觉袭来,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手上却摸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削尖的木刺,上边的棱角很是扎手。她先一怔,然后狠下心来。
“噗嗤!”木刺捅入了肌肤,剧烈的疼痛让药瘾的迷离感减弱。
她再一用力,木刺愈深,终于刺破了心脏,鲜血飙出。
“哥哥,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做到...”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幻影崩碎。她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还在办公区二楼的走廊上,面前是那扇通往杂物室的门。双脚甚至都未曾移动过。但身上的疼痛却真真切切,她低头,自己平日用来防身的那把匕首正扎在自己胸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冷雨琴两眼瞪大,她从来都没逃离过阴影世界,甚至连这个走廊都没迈出。
她想到了录像诅咒,那个可以用“暗示”蛊惑人的诅咒。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中了诅咒的圈套?
她一下倒在了血泊中,感受生机慢慢从身上流失。临近死亡,她有太多不甘。就在录像诅咒前,离复仇明明只差一步。却功亏一篑,之后,她和哥哥的冤屈只会被人遗忘。她不甘心,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会来的吧,我要给他留下些提醒!”这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悲悯死者时的神情与哥哥相似的男人。
“我的仇恨,就交托给你了啊...”她指尖蘸血,用尽全力在走廊地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她不确定高沅会不会来这里,又会不会愿意替她达成她的执念。然而执念于人,正如希望之于绝望。并不是执念需要去人做些什么,而是人需要执念来提供一个去做,去行动的理由罢了。于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