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舞台中央，照例的鞠躬致敬，今天不愧是一场音乐盛宴，台下座无虚席，并且前排几乎都是有名有姓的大能之人。
抚上琴键，我没有摆乐谱，那首乐曲我早已烂熟于心，闭上眼也能完美复刻。
开始弹奏，当第一枚音符响起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评委们集体皱起了眉梢。
但专业的音乐素养和态度，让他们静静等待着，到这场闹剧结束。
台上的我浑然不知，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演奏，只是肆意的在演奏中宣泄着自我，将自己的灵魂与乐曲共鸣，在不断的尝试中两者相互契合，以此达到堪称完美的演奏。
终于，我抬起双手，汗水顺着指尖飞跃而下，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最后碎落满地。
我成功了，虽然是首简单的乐曲，但我做到了极致，甚至在紧张感的作用下，我发挥的比练习时还要出色。
清沁我马上就能和你并肩前行了
短暂喘息后，我起身，弯腰致谢。
不知为何，台下鸦群无声，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不知作何表情
怎么了？疑问在我心中升起…
几个评委私下讨论着，许久他们中一位看上去年轻些的人起立，对着我的方向下了宣判：
“苏和是吧？为什么不用大赛指定曲目？”
他在说什么？我没有好好演奏吗？
等等，曲目？我用的不是指定曲目吗？
“你好评委老师，我确实用的是指定曲目”
“不，指定的是李斯特——《钟》”
“你弹得是什么？”
“你在戏弄在场所有人吗？”
老师的话宛如巨锤，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大脑，我搞不清楚本应是极其优秀的演奏，为什么会被说曲目不符？
“评委老师，我确实是从李正恩老师那里拿到的曲目，报名也是他帮我的”
“可赛事名单上显示你是独立乐者，没有从师”
“李教授，他是学生吗？”
年轻的评委将目光投向身后某个角落，那里，李正恩站在靠墙的过道，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向我看来，然后摇头。
“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李正恩，不是你邀请我成为你学生的吗？不是你指导我演奏的吗？
不是你给我曲…………对啊，他给我的曲目，他给我报的名。
“这是你应得的”
李温斌在医院转述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瞬间，我理解他的意思。
台下的观众们开始讨论，交谈着。每个人的窃窃私语，混杂在一起成为了巨大的噪音。
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锋刃，将在舞台上彷徨的我处以凌迟之刑。
好黑啊，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如是想着，灯台的聚光炙烤着我的皮肤。
“好了！”
最中央的年老评委用拐杖在地上一顿，厅内瞬间安静，他凝视着我，目光中带着批判。
“你确实有水平”
“简单的乐曲能让你弹到这个地步，很不错”
“但……你没有指定曲目，这是其一”
“其二，你没有善心，至于是什么事，老人家我在这里给你留个脸。”
“其三，你身上有劣迹，在场的老师怕是没有愿意收你的”
“很抱歉，这场比赛你输了，请回吧”
输了？这就输了？
明明我是第一个上台，明明没有看后面的比赛，就判定我输了？
最后我是如何下台，如何走到音乐馆大门的我已经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在门口最后看见了李正恩。
他站在那里，手中还点着香烟，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静静地看着我。
“为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血丝爬满了眼珠，声音嘶哑而低吼。
“因为你的努力远超我的想象”
李正恩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渐渐将自己的视线模糊。
“你知道渔夫在捕捞时如何让金枪鱼活着回到岸边？”
“放一只鲶鱼”
“生性好动的鲶鱼会不断刺激着周围的金枪鱼也动起来，最后到达目的地”
“懂了吗？”
李正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金枪鱼与鲶鱼的故事，但其中的寓意显露无疑：
没有天赋的你，即使再努力也只能当那条鲶鱼
即使和天才站在一起，你也骗不了自己
未来的路你走不远，即使你豁出性命，也无法与李温斌，与付清沁并肩而立。
你们从开始就不是同一起跑线……
“你还真是爱你儿子啊……”
到了如今的地步，我怎么会不清楚李正恩的目的呢？
恐怕从那场音乐会就开始了吧，将我收为学生，计划让我与李温斌朝夕相处。
李温斌当然是天才，但也有大多数天才的通病，傲慢与不屑！别人费劲心思才能到达的境界，他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就可以达到，何必费劲去努力。
但这时，一个努力的蜗牛出现了，他爬的很慢，但坚定不移地向上攀升。
当飞鸟从沉睡中苏醒，才发现蜗牛已经领先与自己，只好再次振翅而飞，到更高的地方。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那今天这场比赛你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
按照李正恩的逻辑，那他不应该阻碍我
“我说了，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努力到所谓的天才都无法快速追上”
“我研究过你的对手，他们赢不了，包括李温斌”
“赢不了现在的你，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一个达到更远天空的机会，李温斌不能错过”
“他知道吗？”
“后来被他发现了，我很惊讶，你们的关系竟然好到可以让他有勇气来找我对质”
“这是我的失算”
关系好吗？确实吧，但之前在后台为什么不来找我？哪怕多给我一点时间，事情偏离预定的轨道。
哈，我想起来了，李温斌违抗不了这个男人啊，他惧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失去他的关注与爱。
“你可以不用这么做，提出来，我会答应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冒风险”
“真是谨慎啊，老师”
“好了，事情你已经了解了，你可以选择继续跟我学习”
“继续当鲶鱼吗？”
“是”
李正恩从来都是这样，谨慎，没有感情，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关注的只有他儿子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曾以为他能填补我心中属于父亲的那份空缺。
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李正恩手腕一抖，拔出烟向我递来，像当初那样
我看着那根烟，这是一个选择题。
两股强烈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厮杀，一个让我放下尊严去学习更多知识，一个让我爱护自己，不要委曲求全。
时间流逝，李正恩举着的手没有放下，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在僵持之际，有人替我写出了答案。
从一旁草丛中窜出的少女，快步冲到我面前，张开双臂将我护到身后，一把抓起那根烟摔在地上。
“他不是你口中的鲶鱼，而是被脏污覆盖的天鹅”
“这里没有人需要你的怜悯”
“我们走，阿和”
付清沁转头拽住我的胳膊就想将我拉走，但我却牵住她的手
“清沁，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崭新的Zippo打火机，古朴的仿青铜风格，上面刻着音符的条纹。
我走进李正恩，将打火机塞进他的口袋，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露出笑容
“李温斌告诉我过两天是你生日，所以我接了表演的私活，本来想今天获胜之后一起交给你”
“那…永别了，李老师”
我牵着付清沁的手，离开了这个我向往一生的地方，离开了本能成为家人的老师。
在我背后，李正恩捏着那个打火机，久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