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邪乎得很啊...”高沅纵然好奇,但也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既然那玩意没有主动找上来,他也不愿与之有太多纠缠。

他带着云梦越过了这开灯的窗户,继续向北行进。一路上的荒草甚至要漫过他的头,严重地影响了视线。加上雨水的令人烦闷的湿感,让他心情也跟着烦躁。这时他才发现,此处甚至成了一片沼泽地,脚下的泥土发臭滑软,鞋也跟着要陷进去。

高沅狼狈地靠着墙走,就只有这里落脚,才不至于踏进烂泥地里。他开始考虑要不要走南边去厂房门口。然而他一回头,云梦仍紧紧跟着他,打着黑伞,身上甚至没有淋湿的痕迹。这样看,倒是他速度慢了。他一狠心,没有回头,艰难前进。

就在他打算要放弃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到了东北处的转角。这里的地面又变成了水泥,总算是脱离了那块烂泥地。他再回头,小萝莉一手打伞,一手抱娃娃,稳稳当当,身上干净。高沅不免腹诽,她简直是比鬼还要像鬼。

也正是在此时,一阵似有若无的哭泣声从转角后边传来,如泣如诉,极其怨苦。

高沅只觉毛骨悚然,心底一激灵,当即觉得不对:“前边有情况!”

他紧紧握住了骨刺断片,一步步逼近了转角处。冷汗从他鬓角流下。

一步,两步,他慢慢转身过去,随时准备好应对一张恐怖的鬼脸。

届时,他将不带任何犹豫地将尖锐的骨刺扎进鬼脸的血肉中!

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只有一个蓝色衣服,穿着牛仔短裤的女人在掩面痛哭。她跪坐在屋檐下,白皙而颇有肉感的大腿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腿弯直到腿根,没入短裤的阴影。看样子,她是因为受伤没法行动,在屋檐下躲雨。

高沅先是一怔,他想起,似乎还有另外一支探灵队伍在他们之前来到了废弃工厂。

难道说眼前这个掩面哭泣的女人就是那支探灵队的其中一人?

他仍然保持警惕,手电筒直直照在那女人脸上:“那边的,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昨晚和他们来探灵,但是走散了...又在路边上摔了一跤...你能帮帮我吗?”女人声音娇弱,颇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高沅可没有那么容易被表象所欺骗,这里可是闹鬼的废厂,突然出现一个孤零零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然而他终究也不能坐视不管,这个女人似乎是正常人,说话清楚,存有理智。

无论如何,只是些举手之劳,帮还是要帮的。

高沅打定主意,刚想上前查看情况,却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住。

他带着疑惑回头,只见云梦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女人,身子在微微颤抖。

云梦是在害怕吗...为什么她会感到害怕?还是说云梦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轻轻握了握云梦柔弱无骨的小手,让她暂且放开。

高沅佯作毫不知情,他走上前,看罢女人的伤口,叹了口气:“你伤得很严重啊,我来背着你吧。”

道罢转过身蹲了下来,示意女人挪动身子,趴在他背上。

“只希望不是我多想了...”他在心中默默诵念,实则早做好了准备。

那是什么物体极快扑来的破风声,他当即拎起自己的银色手提箱,挡在了脖子后边。

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道理。那女人的右手拍在了手提箱的外壳上,一个漆黑的掌印清晰可见。

作为第九处制式装备之一的手提箱绝不普通,以高强度的合金打造,足以在地震时拿来护住头部。而表面却是以电镀法电镀的一层金属银。这也是第九处成立后,尝试以科学方法研究诅咒的成果之一,那便是诅咒的气息能让银在视觉上短暂变黑。并非是发生了化学变化,而是一种微观层面上的光学作用。

像是将灵的本质作为一种波来研究,将诅咒解释为施诅咒者-诅咒中介-受诅咒者的结构,以及分类成接触诅咒以及超距诅咒,等等等等,都在第九处的研究成果之例。当然,只是大体的理论框架,还有大量的现象无法解释。像世家那些极古的秘术,就难以被纳入第九处的理论当中。

但无论如何,一些地方将银作为驱邪首饰总算是有了解释。第九处不需要将银打造成奇异的装饰,只需要在高强度合金的表面镀上一层银,来作为其表面,便能将装东西的箱子变成兼具装载、防御、侦测为一体的方便道具。甚至可以说其本身就当得上一件诅咒之物。

也正因如此,哪怕当前很多被诅咒者没法使用高强度的合金,也有样学样给手提箱镀银。

高沅被女人这一拍震得倒退半步,他死死盯着手提箱背面的黑色掌印,迅速地与记忆中那七窍流血的男人脖子后边的掌印,以及从厂房一楼一路爬到二楼窗户的墙上掌印相贴合。他几乎是一瞬间确定,眼前的绝对不会是人,而是一个能轻易将人杀死的女鬼!

“薛瑶,攻击她后面!”他左手伸进大衣口袋,将束缚缠怨人偶的红线拔去。

在心中刚下完命令,低头散发的残念薛瑶便突兀出现在了女鬼后边。

她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后手指攥成爪状,仿佛要刺入女鬼心脏!

与此同时,他将手提箱换到左手,同时握住手电和手提箱的把柄。不得不说制式手提箱在设计早就考虑到了其使用时的种种情况,颇具匠心地将手提箱的柄做成了两面内凹,恰好能将制式手电卡住。让使用者能拎着手提箱、打着手电,还能空出一只手去使用其他道具。

“刷”的一下,骨刺断片从腰带上挂的鞘中拔出。仍然要提一句,第九处制服中的腰带同样有讲究的,其上的孔环拿来悬挂钥匙或者刀鞘都不在话下。所以高沅习惯将骨刺断片收在鞘里,然后挂在腰边,需要时便能立刻将其拔出!

他不多言语,向那个尚且还愣在原地的女鬼劈砍过去。

薛瑶在后,他在前,不出意料,这女鬼对这夹击的攻势无可奈何,随着“噗嗤”的刺入血肉的声音,他冷冷地看着骨刺的锐利边缘割入女鬼的喉咙,而她的胸口上也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不断有黑气从女鬼的伤口中冒出,甚至沿着骨刺断片向上,企图将其侵染。

高沅一甩刃,黑气凝聚的腥臭难闻的液体被甩在地上,随即彻底和雨水和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冰寒。哪怕明确了对方是鬼,但他在这迅速的斩杀中所展现的冰冷决绝,某种意义上比这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灭杀的女鬼,更加地要像鬼。尤其是黑气飘散,那女鬼的尸体还倒在地上,血水与雨水和成一块,淌进排水沟,更显得他如同一个杀人犯。

“尸体还在那里抽搐,不太对劲。”他走上前去,触碰到了尸体的手。

那是属于人的温热,生机正在渐渐地从她身上流失。

他瞳孔放大,当即想到了那种可能性:“她是被鬼附身了,本来还有得活的机会,但我杀了她...”

无论是那被割开的脖颈,还是正汨汨流血的胸口,都是十足的致命伤。

高沅是个求稳妥的人,哪怕是偷袭女鬼,他也选择了下死手,追求一击毙命。

他的心剧烈震动,身子也微微发抖。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四个字:“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崩溃了,跪在了尚且温热的尸体前,双手掩面,雨水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流出。

在这个女鬼之前,他对付过的鬼,有虚无的灵体,有依附于腐尸之上的,有幻化作人的。却从来没遇到过鬼上身。

上身的鬼会占据人的身躯,以此来蛊惑人。在第九处的手册中特地说明,如若遇到这种情况,可斩杀。

终究是一条人命,本来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祓除诅咒,保全她性命的。

无数的雨水淋在他身上,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自己的血也在冷却。

却是在这种时候,雨停了。他茫然地抬头,看到的是黑色的伞。

不知何时,云梦打着伞走到了他的身边,为他支起了伞。

“沅哥哥,不要伤心了。”云梦此时的声音很是乖巧。她就这样静静地为他支伞。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队长还有慕景在努力前进,为了与我们会合。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要振作起来。”他的双手慢慢离开自己的脸,眼眸中的波动渐渐平静。他没有时间去软弱。就像他在旅馆的镜子前自我催眠般地为自己鼓劲,他现在也只能用责任来迫使自己行动。

“我...我没事。”他撑地,重新站起。然后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而决绝的被诅咒者。

在这样极重的伤势下,女人绝无生还的可能。只能通过调查她身上的物件,来确定到底怎么一回事。

高沅从她身上摸出了一个钱包,里面零散地有几张钞票,再就是证件和车票。

证件上照片与眼前的女人模样一致。她名叫郑姝,是江陵人。

而车票是七月十三号的火车。从这个时间看,倒是能和另一桩事对上。

“路上看到的那个死去的男人,他也是最近才来的赤山,脖子后边也有黑色掌印。而他死前女友就在身边,极度恐慌。难道说,郑姝就是那个男人的女友?在进入废弃工厂之后,鬼就上了她身,操控了她,让她谋害了男友?”高沅越想越觉得对,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真相了。

这时,一把圆柱形钥匙突然从几张钞票里掉了出来。很奇怪,不是挂在钥匙串上,而是单独一把。

“暂且收起来吧。”高沅把钥匙挂上了腰带上的环扣,以便需要时可以取用。

然后,他重新一手提箱,一手打着手电,走入了最浓重的黑暗中。云梦亦紧紧相随。

“同伴们,不必担心,我会做到最好的。”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且不说高沅这边,厂房西面,上官雁与慕景一左一右,站在了厂区门前。

“高沅他们没在门口等我们吗,还是他们遭遇了意外?”慕景感到担心。

他尝试拨通高沅的号码,但这里信号极差,哪怕是卫星电话也无法接通。

上官雁笑道:“这外围哪怕有什么诅咒,就算有,也是奈何不了他的。我看,是因为以我们作为道标,和以他们作为道标,产生的偏差将我们导向了不同的地方,大致还是在厂房附近。接下来只要我们往里探索,总能和他们汇合的的。”

两人继续前进,不多时便看到了进入厂房的门。本来此处是巨大的铁门,锁上还缠绕铁链,但现在锁已经被砸断,大门洞开,完全荒弃,只要迈步跨过碎裂的混凝土块和荒草,就能走到里边去。上官雁支起手电,当先走入其中,手电的光束照破了此处长久的黑暗。

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场地,巨大的金属设备生锈朽烂,荒草环绕。

高出地面十几米的窗户外,昏暗的光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尘絮。

从厂房侧面的铁楼梯可以去到二楼的走廊,那里有一排房间。这里仅是一栋厂房,通过二楼的廊道,或者一楼的两面大门,可以去另外两栋。只是另两面大门是闭锁的,若想去其他厂房,只能走二楼的廊道了。总共四栋厂房,正是这样两两相连的。

西北=东北

//空地\\

西南=东南

上官雁和慕景此时就在西南位置的厂房中,他们要将几个厂房的一楼和二楼都探索一遍。

过程中就兴许就能遇上从其他厂房进来的高沅和云梦。

“我感觉这里有点怪啊...”慕景皱着眉,他和上官雁此时正在调查厂房一楼,在偌大的空间中,两个手电也无法照清每一个角落。所以他们选择分作两路,沿着厂房两边,将一楼调查个遍。然而在遍地的荒草和破铜烂铁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套注射器,还有针头。

注射器上沾满了污泥,像是被丢弃于此很久。慕景在意的是,这玩意是拿来做什么的。

“据说有些瘾君子就喜欢找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办事,也许是这个缘故吧...”他暗想。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前边的金属设备后有动静,登时警惕起来。

他拿出了诅咒之物桃枝,一步步走向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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