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深沉,挂在高空的月散发出的光辉更显纯洁。

暗色的云朵浮在空中,以它的影子覆盖着大地。原本就黯淡的房屋楼阁间的小巷陷入不可见的黑暗,安静的空气逐渐吞没了整个城市。

荒都的街道虽然依旧如同白昼时伴随着一团团的光亮,但是此刻却再无几个人如那时喧嚣。

偶尔可以瞥见的几位巡逻的兵士站在十字路口的一端朝着那缥缈月亮望去的场景,才让人确信自己没有迷失在静止的时间里。

浅薄的雾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几户人家的窗角逐渐笼罩上一层白色的纱。

尽管已经步入春天,但是温暖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渊博孤身一人行走在荒都的街头,他呼出的哈气与周遭的空气逐渐融为一体。

这是他的城市,他理应对这座城市无比熟悉。

但是事实证明,他还不够熟悉。

街头转角的那个商铺,他不认识。不远处拿着灯笼路过的兵士,他没有印象。

他踏出的步伐不时顿起,他平静的眼眸不时泛起波澜。

一股寒风拂过,让渊博感受到了些许寒意。

他拉紧自己的衣角,那身灰色的布衣是他抵御着寒冷的唯一依仗。

他的身影迷失在房屋的阴影里,又在另一束光辉显现。

而不知何时,他的身影与这城市的阴暗融为一体....

傲慢,会让人失去辨别自我的能力。

而渊博,正在痛恨着自己的傲慢。

他本以为自己对福斯特很熟悉,但是事实证明他了解的不过是极其浅薄的表面。

他只看见福斯特平时里对父亲的尊敬,却看不见他对他父亲的极度依赖。

他只看见福斯特平时的风度翩翩,却没曾想过他独自承受的痛苦及仇恨。

明明,他都知道的。明明,他都明白的。

所谓复仇的火焰,无时无刻不在延烧自己的内心。

明明曾经同为背负着仇恨的人。但是,他却没有察觉。福斯特那如今依旧在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他或许不想去点破吧。

他或许不想阻止福斯特的复仇吧...

也许,他也想对那些上位者给予报复吧...

但是一旦扯上自己的事物,他就后悔了...

嘴上说着我不在乎地位权利,实则比谁都要看重这些。

可笑,可笑!

“啊...”

湿润的感觉伴随着微咸的味道一同出现,突如其来的感觉惊扰渊博的思考。

痒痒的触动躁动在渊博的下唇,他才意识到自己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没来得及等他做出反应,嘴角的伤口就已经愈合。

他轻叹一声,露出一丝苦笑。

渊博他知道自己很多事情都没有在做好,但是幸好,他并没有一错到底。

蕾希尔的到来让他打起了警惕,也多亏如此,他才能注意到福斯特的异动。

他才能制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解决一场悲剧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它不要发生。

他成功的劝阻了福斯特继续跟着玫司钦德进行那些阴谋诡计,让福斯特与这座城市避免了经历困苦。

倘若渊博只是一个人的话,他丝毫不会惧怕玫司钦德的阴谋。但是,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伙伴,有了自己的城市。有了孩子。

他不能让这些人受到伤害。决不能。

渊博沉重的脚步似乎是轻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出现在他视野里那座修道院的缘故。

说是修道院,其实更像是孤儿院。毕竟来这偏远地区定居的多半都是原本的家乡经受苦难的人。他的信仰各有不同。而这座修道院,却是信仰着一个已然失去威名的神明。很少有人来这里礼拜。而现在,这座修道院真正的功能反而是接收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座修道院由渊博主持修整,资金也由他经由荒都政府拨出。

渊博原本奔向其他地方的脚步发生了偏转。他转身奔走翻墙而过,来到了修道院里。

放缓脚步,屏住呼吸。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孩子们的房间外。透过模糊的玻璃看着孩子们的睡颜。他皱起的眉头才逐渐放缓。

“...谁?”

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疑惑的声音。

渊博转身望去,一位身着修女服的年老女性站立在走廊的一端。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修女的侧脸,将她脸上的惶恐与眼眸之中坚决映照出来。

“修女,是我。渊博。”

渊博苦笑着,向着修女走去。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修女也是叹了口气。她心中悬起的石头终于放下。

“是你呀,这么晚了怎么还想到来这里了?”

渊博走到修女的身旁,烛光也终于照耀到身处黑暗的渊博。

“嗯,有点事情刚办完。倒是修女你,怎么还不睡。”

修女扬起慈祥的微笑,她微微侧过头,略显羞涩地说道。“我有点饿了....”

“哦,嗯。照顾这些孩子真是麻烦您了。”

照顾孩子可不是个轻松的活,更何况修女要照顾一群孩子呢。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职责所在。”修女脸上的微笑更甚一分,她侧目也是通过毛玻璃看向屋子里的孩子。“倒是你,这两天多来两次吧。孩子们天天吵着要见你。”

“是吗?”听到修女这番话的渊博不禁露出微笑。“嗯,我知道了。我播完这批种子就过来。”

“嗯。工作加油啊。”

修女脸上宠爱慈爱的笑容让渊博感受到温暖。他点点头,承下了修女的鼓励。

“天还很凉,您晚上记得多添点衣物。”

渊博关切地说着,随即转过来身去。“天很晚了,我就不继续叨扰了。”

“啊,嗯。一路小心。”修女眨了眨了眼,似乎也是有些乏了。“还有,记得————”

修女的话还没有说完,渊博的身影就消失在阴影之中。伴随着的,还有窗户轻轻关上的响动。

“——走正门....哎呀,小渊这个人....”

修女苦涩的笑着,但是却也不是在意。

她端着烛台,缓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光亮逐渐消散在黑暗之中,修道院重回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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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打进房间里,在黑暗中缓缓勾勒出弯曲的痕迹。

沙发上女士似乎在享受着月光的美好,她望着那月亮。然后伸出手似乎想要散发着光辉的明月握入掌心。

“小蕾,我可以进去吗?”

没等她肆意沉溺进自己虚幻的梦境之中,不合时宜的呼喊声就出现在门外。

声音的主人,女士很熟悉,是她的哥哥——列托维夫·巴特维奇。

“进来吧,门没锁。”

“嗯。”

得到允许之后,列托维夫便是推门而入。

现在的他当然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铠甲,漆黑的内衬贴在他身上,将他的肌肉线条描述的十分清晰。

“哥,怎么了?”

蕾希尔摆正了自己的坐姿,看向自己那一脸愁云的兄长。

列托维夫沉默不语,只是在蕾希尔的对面缓缓坐下,他似乎是有些迟疑。

“说吧,能说的我都会说。”

看着苦恼着的兄长,蕾希尔不禁露出微笑。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今天你跟那个少年谈判的事情。”

“哦。你是觉得我直接就把那封信件交给那个福斯特不合适是吗?”

蕾希尔何等敏锐,一下子就知道了列托维夫所苦恼着的事情。

自己这位兄长大人,他觉得自己做不太合适,但是他又不想说这事。因为询问这事情就好像在质问自己一样。他怕这会引起自己的反感。好像他在批评她一般。

“啊......小蕾,你可太厉害了。”

被点中心中所想的列托维夫先是很惊讶地低语了一声,随后在沉默了两秒之后便是露出羞涩且苦涩地微笑低下了头。

“嗯....是这样的。但是小蕾,我绝对不是在质疑你。”

列托维夫连忙挥舞着手,看来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是我哥哥,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这就跟你解释解释。”

“啊?嗯....谢谢你,小蕾。”

看到蕾希尔脸上露出的美丽的微笑,列托维夫也是点点头,露出同样的笑容。

“首先,我做出了判断。我认为他的确也是大公手下的人。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他所言不假。他欺骗我们只有坏处。”

蕾希尔望向窗外,她好看的眼眸之中带着些许忧愁。

“当然,也有可能他真的备受边境侯信任。可以肆无忌惮使用这种方式诈出我们的话。”

“那....”

听到列托维夫那充满担忧的呢喃,蕾希尔回头摆出一副自信的微笑。

“没关系的。我的任务,是将那封信交给边境侯。但是随信并没有其他物品。所以我只要把信的内容告知边境侯即可。如果那个人——福斯特他是大公的人,他必然会帮助我们想办法将信送达,至于怎么做,那就是他的问题了。而如果他是边境侯的人,那他至少会将信的内容告知边境侯。毕竟,信上只有文字。不去看信,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作为边境侯的手下,他也必将将内容告知边境侯。”

蕾希尔露出自信的微笑。

“所以相信我吧,哥哥。”

“......嗯。”

看着蕾希尔的笑容,列托维夫也便是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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