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的希伯来不可能是杰夫的对手,这般道理,单是从那三下五除二的交手,便被杰夫以一人之力从圆盘正中心逼至边界的结局就能看出。

从头到尾都不曾动用魔力的杰夫踢掉靴子前端那已然在月光的满辉下形变到拧成一团的短刀,不紧不慢地从一旁抽起斜插至地面的长剑,悠然起身,没有多说什么,只用眼神提醒那个不远处的老人——他所说的将死时刻就要来了,那三个问题,他还要不要问。

“咳咳...”拳罡透过肌肤渗入希伯来的身体内,以近乎肆虐的狂暴拼命地摧残着老人体内的气机。月神教的前主教伫立原地,好半晌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生生地咽下一口淤在喉咙里的鲜血,佯装无事地挡臂挥袖,接而掩盖了自己的颓势。“多年不见……你的实力当真是又有长进啊……”

“我知道你,你应该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的死吧。”杰夫在袖口擦了擦手,只是简简单单地擦了擦手,偏偏是这样的动作,道尽风轻云淡。“在想什么鬼点子?”

“呵呵,所以我很不喜欢跟朋友做对手,完全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整个就跟被扒光了衣服的姑娘一样。”希伯来将大拇指举上唇间,牙关用力咬向骨骼指缝间的脆弱肌肤,顷刻鲜血直流。

“两界猎手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身边带着个伴儿的,可以说是世间罕见。”披头散发又是满身浴血,尤其是胸前那一从左侧一路拉拽至右腰的血线更是把希伯来的长袍染成鲜红色,可就算是如此,该主教疯癫的状态就要更上一层楼。“那个阿泰尔族的女孩儿......”

“你要动她?”闻声瞬间,杰夫的眼中便快速地闪过一抹迥异于往常平静的神光,虽然很快就恢复到最原始的模样,不过还是被那将死的老人给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蛛丝马迹。

“对人,两界猎手所能仰仗的不过是体术和装备而已;至于那一经出手便必须以妖兽之血献祭之的戈尔法术,我相信现在的你,应该也没有那么多的生命力来供其反噬了吧?”希伯来呵呵一笑,苍老而颤抖的右手慢慢往右侧高举过顶,顷刻间,紫云深夜,月明但又星稀,璀璨的光晕自九霄俯冲而下,好似一条从天而降的彩衣,带来一道拼死挣扎的蓝羽身影。

被莫名其妙地带到这里的琉璃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乖乖地听着大哥哥的话呆在那棵大树上的少女在刚刚只是觉得眼前突然泛起一阵炫目的闪光,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便好似不受控制一般,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抛到天上去,再然后,她就飞到了这月之圆盘的战斗之所,被希伯来用右手狠狠地掐住脖子。

“你放...你放开琉璃......”希伯来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一把琉璃抓到手里之后,右手施加在其脖颈上的气力便是无所保留地随着攥握而输进少女的体内,只不过是半息的功夫,琉璃的脸蛋儿就已经涨出病态的红晕,嘴巴忽开忽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哥哥.....

琉璃那已是血丝遍布的两眸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地扫见了那个伫立在不远处的灰眸身影。

“能够帮助你加速,并起到先声夺人之效果的【夜莺】早被你用掉了,还顺带搭上了我这大好的玉盘,不过,有舍便有得,如果不是你一早就把【夜莺】用了,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地就把底牌给准备好。”掐准琉璃生死一线的完美时机,希伯来卡死这道劲力,向杰夫冷眼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剑上剩下的那一枚赤红蛋,应该是拿来给剑刃附魔的【火星】吧?”

听着希伯来的话,杰夫看了看那个孤零零地悬挂在剑柄上,此刻正在球体内滚动着赤红熔岩的剔透玻璃瓶,啧了啧嘴。

这老头子算得还真他娘的准,只能用作附魔的辅助之用的【火星】,却是在现下的局面中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你与我现时虽然只相隔短短的七八米距离,但没了【夜莺】的提速之后,你想要从我手里救下这阿泰尔族的小姑娘,基本不可能。”希伯来神情肃穆地说道。

“你难不成以为光是这样就能说服我让你走了吧?”杰夫将己身的视线从剑穗上抽离,投放到那个站在距离自己不多不少,正好值得琉璃的命的位置上的希伯来,冷笑着不屑。

“所以我只是在拉一个垫背的而已。”希伯来很平静地说道,指尖稍稍用力,琉璃就好似回光返照般蹬起双腿。这是少女所能仰仗的最后力量,一旦连这些都已耗尽,饶是天医下凡,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你大可试试杀了她。”杰夫咬着牙说道。

“杰夫,不,康德瓦西亚。”希伯来挑了挑眼眉,似乎是从杰夫的隐晦动作中瞧出了一些端倪:“我其实很好奇,西纪八百九十一年,在那一场针对全世界两界猎手的屠戮之中,你究竟是怎么成为例外,幸存下来的?”

“不关你事。”杰夫的吐纳隐隐荟萃颤抖。

“我花了十几年去想这个问题,”不过,希伯来明显没有奢望杰夫会对自己正眼相待,所以便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然后,我在你近数十年来的经历之中,自觉找到了一种可能的因素。”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两界猎手,之所以能够拥有这样的头衔,不过是因为你个人强大的实力而已。”希伯来自顾自地说道:“骨子里,你依旧是那匹【孤狼】,拥有着人的血脉,行走在世界边缘的【孤狼】罢了。”

“你跟那些典型的两界猎手不一样,你有感情,尽管在你成为了两界猎手之后,你不断地想要去掩饰这样的破绽。只是,一旦事件成为事实,人力就不可能将其完美埋葬。”希伯来抓着琉璃的脖子,这一刻,此时此刻,她的双脚已经渐渐没了动静,那是死亡的征兆。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阿泰尔族的家伙跟你是什么关系,不过,承认吧,柯宇,你是绝对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而惨死的。”希伯来刻意将琉璃的身子转了个方向,让少女那张已是深紫色的侧脸得以在杰夫的面前展现得巨细无遗。

“她还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孩子而已啊。”

“赫菲!”

戈尔法术的咒语从杰夫的口中汹涌而出。

有火舌在瞬间应声连成一线。

如天上那贯穿黑夜的秀丽银河,赤红色的飞箭同样径直穿透了希伯来的头颅。

炙热的温度将这位主教老人的脑袋直接变成了熔炉,叫当中的一切顷之灰飞烟灭。

为自己活命的后路做了一场豪赌的希伯来算准了很多事情,却唯独到死都未曾意料到,那杰夫千不该万不该,居然真的会对自己使用戈尔法术。

“咳咳咳咳咳!”随着希伯来的意识与生命力迅速消散,一直束缚着琉璃脖颈的致死劲力也在须臾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半空垂直落地的少女依仗着生命的本能而发出阵阵咳嗽声,拼命地索求着这世界的空气。

女生的眼睛闭得死死的,整张脸的五官几乎皱到一块儿去了,不久前的可爱模样只在一时片刻间被惹人怜惜的痛苦所取缔。

“噗......”拄剑而立的杰夫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在其举向前方的右手中,一条条比起刚才贯穿平原的火舌小了无数倍,但威势却仿佛没有多少衰减的赤红光芒正沿着其血脉往心间攀援。

这便是戈尔法术。

一种由人类方专门研究出来抗衡妖兽的咒语法术。而每一次的动用,都必须得到妖兽的血液才能完全抵消掉其副作用。

一旦攻击落空,或者被有心人用来攻击人类,这些副作用便会如数汇成反噬的力量,攻击使用者本身,对使用者的生命力进行一定量的蚕食。

违例使用的次数越多,所要反噬的生命力数量就会更多,恶性循环一旦持续下去,最终便很有可能导致精尽人亡的悲惨结局。

七窍流血的杰夫垂着脑袋,一边默默忍受着灼烧之痛,一边在玉盘的正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师父!”去而复返的利亚经过一番波折后,终是再一次登上了玉盘山顶,可一次回来,迎接她的,却只剩下了师父那因为其体内肆虐的火焰而依旧滚烫的尸体。

“我杀了你!!”两行清泪滚在利亚的脸颊之上,在其腾挪的过程中,于空中拉拽出两条晶莹的珍珠水线,霎时脱鞘的软骨长剑在清凉夜风中荡出锐利的弧度。

见夺命却是因为情绪而破绽百出的攻击迎面杀来,虽然现时的杰夫虚弱不堪,但幸而还有余力做出应对,只见男子一脚提在其撑于地面的长剑,飞起的剑身恰到好处地挡在软骨剑的前进路线上,盖去了利亚的第一次袭击。

袭向杰夫胸口的软骨剑被前者不费吹灰之力地挡开后,利亚倒是没有因此退却,反而是一鼓作气地横空扫出一脚,径直踢向杰夫的脑袋,怎奈玉腿还没走多远,就被杰夫用右手牢牢锁住。

“没工夫陪你玩。”杰夫的声音很是虚弱,但却点缀着让利亚感觉到无限恐惧的杀气。此言刚刚落下帷幕,杰夫便是全然没有留情意向地举手,连带着利亚的身体一起抬向高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把这一位前主教的门徒当场砸晕在地。

解决了全部碍事的家伙之后,杰夫晃晃悠悠地把长剑挂到自己的背后去,左手原本还想着去腰带那儿摘下那个用来悬挂首级的铁钩,但转念一想,那希伯来毕竟也是自己认识的家伙,总得给他留点颜面。

所以,杰夫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个念头,只从希伯来的身上摘掉了那枚他一直珍藏在身边的月牙玉石,收到自己的四次元口袋里。

“你这家伙,烦死了...”完成了全部收尾工作的杰夫一面胡乱擦去脸上的血渍,一面来到了琉璃的身边,看着这个莫名遭受无妄之灾以至于现在还要痛苦地平躺在地上的傻闺女,摇了摇头,虽然嘴里咀嚼着嫌弃,但最终还是俯下了身子,用双手抱起了气息仍是如游丝般微弱的少女。

她的脑袋还是搁在杰夫的胸前。

聆听着杰夫的心跳声。

就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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