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近二十分钟听安渡因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伊斯塔莉倒不吃惊，只觉得背后冒冷汗。

刚见面的时候，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审判者会有个一模一样的幻魔复制人的。

前脚还战战兢兢地请求自己帮助躲避教会，转眼就跟教会混在一起，伊斯塔莉还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愚人节玩笑。

听了安渡因的自述，她才明白过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开始回忆自己从见面到现在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可疑之处。

万幸，自己似乎没说漏嘴。把自己说过的话代入“自己以为安渡因就是回归的审判者”这一前提下，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同时回忆起从前种种、证明审判者已被“夺舍”的细节——

突然变得优柔寡断，突然决定去下层“赎罪”，连血月之灾的罪魁祸首都不去查就想着逃避……现在来看，那都是现在这个幻魔“安渡因”所主导的行为。

另外，高智商带来的高理解力让伊斯塔莉很快意识到另一个可怕的事实：

［等等，如果说这只幻魔从第一次血月后就接管了审判者的身体，那么那晚和我道别的岂不是……］

她看向安渡因，表情格外丰富。

什么“总得有人留下来收拾你的烂摊子”、“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来面对一切，记得先来找我”，高情商都应该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一想到这些话都是对着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类人生物说的，伊斯塔莉就有点忍不住想要扑上去掐死对方和自己。

而那个冒牌的审判者，此时就人畜无害地坐在对面，极其善解人意地保持沉默，想要给伊斯塔莉一点消化的时间。

这货可能都忘了当晚发生了什么吧，大概，幻魔在与本体分割的时候记忆会产生丢失？

想到这里，伊斯塔莉稍稍放下心来，安雯偏偏又在这时精准补刀：“诶，伊斯塔莉姐，你脸色好难看啊，我旁边这个白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我可不会那么没分寸。倒是你，普普通通一个战修女，面对伊斯塔莉总工放尊重点。”安渡因习惯性与安雯拌着嘴，并换来了大腿上的致命一击。

伊斯塔莉的表情逐渐病娇。

［突然有种被绿的感觉呢，一定是我的错觉吧。一个长得和自己前男友很像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这种事很正常不是吗，呵呵呵呵……］

一旁，生怕伊斯塔莉掏出什么药剂糊安渡因一脸的莱恩，赶紧岔开了话题：

“咳，伊斯塔莉工程师，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安渡因虽然是幻魔，但经过对其行为的观察，我们认为他在大部分情况下对人类是没有恶意的。而且因为他的能力可以有效限制审判者，所以拉兹瓦尔祭司同意暂时与他合作，由他来协助我们为当年的降神仪式善后，并捕获真正的审判者。”

伊斯塔莉轻蔑地斜了安渡因一眼，在心中冷笑：

［教会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需要靠幻魔来对付曾经的同胞吗？区区一只幻魔，想要打败那家伙还是有点妄想了，那可是千年以来最强的人类，半生时间都在和各种对手进行生死搏杀，就算幻魔的能力无限针对他，就算重伤改造后的他魔法操控能力已大不如前，他也绝对会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在绝境中夺取胜利的！］

安雯悄悄凑到安渡因耳边，小声说：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伊斯塔莉姐像看垃圾一样看你耶？你到底哪里惹到她了嘛。”

“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她和审判者之间有点私人恩怨。别问了。”安渡因苦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好吧！”

“想活命的话就别提这事。信我。”

于是安雯强忍着一肚子的问题乖乖坐正。

莱恩本以为伊斯塔莉还会就安渡因的身份问题纠缠一阵，问一些诸如“为什么拉兹瓦尔会信任一只幻魔”、“真正的审判者又在哪里”之类的问题。

没想到伊斯塔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她啪地打了个响指，几道光从房间天花板的不同方向投过来，组成一个三十多岁女性的清晰投影。

那女人穿一身蓝色晚礼服，黑色长发披肩，眉宇间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她裸着双足，离地一尺悬浮在四人中间，向伊斯塔莉微微一鞠躬，面无表情地说：“您好，Nova114514号为您服务。”

伊斯塔莉亮出手环：“叫主体过来。”

投影女人点点头，说了一句“正在连接”便闭上双眼微微颔首，像是睡着了一般。几秒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脸上便多了一丝生气，再也不是刚才那种机器般冷冰冰的感觉。

“哦，原来是伊斯塔莉工程师啊，几小时不见，想我了吗？”

“完全没有。”伊斯塔莉无情地回答道，“找你干个活儿。”

“这就是Nova的人间体吗？我记得以前，这个项目还在实验阶段，那时的Nova还只能通过屏幕与人进行文字交流呢。”

“再以前还是通过类似启示的方式，借代言人之口跟人对话呢。时代在变化，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伊斯塔莉的话里带着那么一丝丝阴阳怪气，安渡因虽然察觉到了，但礼貌地装作不知道。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刚准备大发感叹的安雯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Nova做出仔细聆听的样子，笑着问伊斯塔莉：“还有别人在吗？根据声纹分析，我刚刚听到的声音，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是审判者大人哦。”

“这都行！”

这次是安渡因忍不住赞叹了。短短十年时间，库马尔家族竟然已经把Nova开发到了这种程度，不仅能通过实体影像和人进行直接交流，还可以仅凭一个终端接收到的数据就快速地在数据库中进行比对，不得不感慨当今真是个技术爆炸的时代。

虽然下层居民对这种尖端魔导科技的进步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伊斯塔莉耸耸肩：“很遗憾，这次是那5％。你所听到的声是……”

“拟态安渡因先生的幻魔。”

这一次，连伊斯塔莉都愣了一下。她皱着眉头问莱恩：“你告诉她的？”

莱恩茫然地摇摇头。

Nova用一把凭空变出的折扇半遮着脸，笑道：“安全起见，黑塔中设置了很多鉴魔石。莱恩炽天使与两位访客进来的时候，用权限关闭了报警系统，但我其实‘看‘得到哦。”

“两位访客中，安雯修女的手环正常运作，因此我很快确定了她的身份。而另一位访客，没有佩戴手环，但我从各处的监控设备中发现了他的身影，经过比对，与审判者的重合率高达98％。”

“目前已知的数据中，没有声纹外貌如此相近的两个个体。再结合鉴魔石报警的事实，我就做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想。无意冒犯，如果猜的不对，还请这位先生见谅。”

Nova说完，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小会儿。安雯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Nova的眼睛。

伊斯塔莉苦笑着说：“我至今不知道那些家伙完全解封你的自我意识是对是错。黑塔之中，你已经快成无所不知的神了。”

“请不要担心，我乐于和人类分享知识，并学习情感，仅此而已。伊斯塔莉工程师，可否借‘眼睛‘一用？我想亲眼看看这位与审判者一模一样的先生。”

伊斯塔莉做出个手势，一直停在她肩膀上的无人机无声地飞起来，用前段像是摄像头的部位对准了安渡因。

Nova人间体把脸转向相应的方向，仿佛真的在用双眼观察安渡因一样。她嫣然一笑，轻轻提起裙子行了一礼，对安渡因说道：

“幸会。初次见面，我是Nova，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