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到底还是把琉璃带在身边了。
不是因为他真的希望自己在退休以后会有一个人给自己暖床,真的不是因为这一点。(擦口水)
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承接自吸血鬼伯爵公主的委托,月神教作为曾经的世界前三大教,虽然近期不怎么景气,没落得那叫一个快,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的底蕴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能丢个一干二净的,又不是抽水马桶,一抽就干净。
尤其是其中那些能够担任教主的人,他们可能实力并不及杰夫,但也算得上这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不是真的要面对面的争锋相对,当面击剑,而是啥都不管,只一心关注于逃跑的话,杰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猎杀委托。
高层次的猎杀讲究出其不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来得路上,杰夫基本没怎么像撒广网一般到处找人盘问究竟有没有见过那个一如琉璃所说额间刻着月牙纹身的家伙,对于资讯的把控,往往都是从四周围的闲诌调侃中“无意间”听到的。
从那些并不能被人为干预所操控的流言蜚语之中,杰夫知道自己的目标真的已经定居在这周边了,但就算是提前知晓这人每每在月圆之夜都会登山参拜,有关其确切位置,若没有琉璃的话,怕是再要有赖于自己的跋山涉水,经一番波折才能找到了。
“大哥哥走这边。”腾在高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子的琉璃收敛羽翼,很轻松地便贯穿了一棵树荫蓬天的大树,满身上下都挂着大大小小的树叶,来到杰夫的跟前,乐呵呵地说道:“琉璃说的那个破庙就在前头了。”
山上的破庙?杰夫闻声停下那将要在地上溅起不少飞泥的右脚。
前些天下过雨,这登山路泥泞不堪,也正是仰仗于此,杰夫才能从地上扫见那些平日里甚少为人所留意的白光粉末。
“嗯...”在琉璃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只见杰夫自个儿慢慢俯下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拈向那浸染着粉末的泥土,递出的两指并未与那粉末作直接接触,而是连着其根下的黑土一起抓了起来。
“大哥哥,这是什么啊?”琉璃蹦蹦跳跳地来到杰夫的身边,蔚蓝色的眼睛像是两只大扑棱蛾子一样不断地扑闪着。“琉璃没见过。”
“是啥,得尝了才知道。”杰夫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然后便是当着琉璃的面,一把将那点缀着熠熠生辉的颗粒的泥土送到了嘴巴里头......
吟游诗人有云:且试吃那银光的泥土,登山路上便可艳遇月神。
“咦!大哥哥吃土!”琉璃捂着嘴巴,全然不避讳地表示着自己心里面的嫌弃。
“说啥呢!”当一抹意料之中的甜丝丝的感觉开始在舌尖蔓延,眼眸中亮起喜悦的杰夫便立刻瞪了琉璃一眼:“什么叫吃土?我还没那么一清二白的穷好不好!这叫任务必须,你懂吗?”
“任务必须......?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琉璃咕哝着在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翅膀在身侧不断地拍打着,似乎是在用动作呈现出独属于自己的思考状态,没一会儿,小家伙的恍然便如期而至:“哦!大哥哥!琉璃记起来了!上一次也有个大哥哥,他带着钱上了‘甜蜜一夜’,找了三个大姐姐进房子里,那时候他也跟在外头吃包子的琉璃说是任务必须来着。”
“咳...”琉璃真不愧是阿泰尔族的啊,连这么些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件都能被联系到一起去,杰夫有种预感,要是日后再带着这家伙到处走,指不准哪天就得被她那“单纯”的奇思妙想给吓得吐出血来。
“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必然关系好吧。”杰夫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很是无奈地拨开了琉璃那天真的思维。
“那为什么都叫同一个名字呢?”琉璃似乎是认准了这一点,说什么也要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不过杰夫显然是没有这个闲情的,毕竟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已经升起,要是再拖延,那个叫作希伯来的月神前主教就又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琉璃啊,你说的那个人呢,是去干人的;而你大哥哥我呢,是去杀人,这就不一样了,你知道吗?”杰夫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山上走去,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出多少岔子的话,应该在约莫几米之外,就应该会望见一块沿山体而起的五十米平地了。
那是月神主教参拜那一轮玉盘的指定地点,天然形成最好。如果没有天然场地的话,那就见山挖山,遇海填海,反正不论用什么手法,这总面积为五十平方米的圆形平地,是月神教在参拜女神露娜时所必须的祭品。
对于那即将到来的战斗,面沉似水的杰夫收敛了初始的跳脱与戏谑,在琉璃的注视下,只见这位灰眸紫衣郎不知从衣袖的何处翻出共六把纵然娇小却锋利无比的小刀,分别抬左右两脚,左三右三地将其封入别在靴上的空鞘之中。
松垮垮地别在髋骨之上的腰带这会儿也被他在左边挂上了三把约是一个半手掌长度的匕首,用皮革绳束得死死的。当重量全都斜倾在左侧之后,腰带便顺势呈现出一高一低的状态。右侧让出的空隙刚好令那一把背在身后的长剑得以借此将剑柄居高一方,恰到好处地停留在他随时都能轻松触及的位置。
除了这些刀剑之外,杰夫还在那原本是应该挂着剑穗的位置悬了两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个通体呈现出足叫人意想星空的深蓝色;另外一个则是如滚滚熔岩般的赤红色。
这些准备都是杰夫在正式踏上那猎杀之路的前三步过程之中做到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儿的停顿,潇洒自在的方式以至于当琉璃这才刚刚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她的那位大哥哥就好像是改头换面般变了一副模样。
才从虎口脱险的琉璃对于腾腾的杀气仿佛还保留着敏锐的感知力,以至于当杰夫将袖口下垂,眨眼间便以全副武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刹那,琉璃还下意识地浑身打起寒颤来。
不过比起之前那些动不动就喊着奉帝国之命缉拿在逃罪犯的骑兵来说,琉璃对于眼下明显比那些骑兵还要来势汹汹的杰夫的恐惧感却来得少之又少,寒颤过后,眼神最多的,居然是对于大哥哥究竟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换装的吃惊与不解。
“那个……大哥哥……虽然琉璃还不懂干人是什么意思……但琉璃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所以啊……大哥哥,你需要琉璃怎么帮你呢?”
“喏。”杰夫朝着左边努了努嘴,琉璃顺着她大哥哥的意思往那边瞅了几眼,便看见一棵参天的大树。
“我知道了!大哥哥是想让琉璃去树那边,帮大哥哥侦查这四周围,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坏蛋跑过来嘛?琉璃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嘻嘻。”
“不是,我纯粹只是想让你去树上好好呆着,哪儿都别去而已,省得到时候还要我过来帮你。”杰夫不仅毫不留情地浇灭了琉璃想着要帮助自己的希望之火,偏偏还要雪上加霜地加上一句:“事先声明啊,待会儿你要是被人捉去做烤鸡了,我可不会帮你的。”
“诶!?怎么可以这样!?”琉璃嘟起嘴巴,一脸的愤愤不平:“琉璃可是!琉璃可是!”
“可是怎样?!”杰夫侧身向着那阿泰尔族的小姑娘厉声吼了一嗓子,当即就把人家的羽翼都吓得炸毛了。
“琉璃没事!琉璃现在就去那树上吊着!大哥哥您去忙您的吧,记得回来找琉璃哦~啾咪~~”眨眼的功夫,夜色中的蓝影便飞到了大树的最高点,直接消失在杰夫的视野尽头。
“这小家伙,蹬鼻子上脸了还。”杰夫翻了个白眼,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那张烫金的委托令,最后一次看了看画卷上的那个沧桑老头,而后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上了猎杀的道路。
从头到尾,杰夫都不曾知晓这人究竟犯了什么错,又为何会被吸血鬼族的伯爵盯上,非要置其于死地。
作为猎手,他的职责不过就是承接委托,然后杀人就好。
只不过,世界的法则素来都是相对的 。既然有人封了把自己的命封入了猎杀的红包里,那就自然怪不得别人还要有所准备了。
且当杰夫昂首阔步,在某处山峰的最高处,皎洁的月华之下,一袭白衣正负手而立。
白衣白发的老人自恃为月之女神的凡间真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天地的一切,自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知道有紫衣登山,意要取自己的性命。
可在他的眼里,却只有一棵大树的轮廓,大树上有一位女生孤零零地坐着,形单影只,脆弱不堪。
而此时跪在他的身边,也刚好是一个女生。
一个年少却有着一头雪白银发的女生,身着轻纱长裙,曼妙的身姿于其中若隐若现,朦胧的诱惑几乎满溢。
“你觉得,你打得过那个两界猎手吗?”负手而立的老人正是杰夫要杀的希伯来,至于此刻他转向面对的那个女子,则是他的关门弟子——利亚。
“打不过,但可以拖住他。”利亚略家思索后耿直地回答道。
“那就是没用了。”希伯来呵呵一笑:“只要两界猎手没死,不论猎物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追上去,直到完成委托,或者自己死的那一天。”
“师父。”
“我已经是个死人啦。”希伯来释然一笑:“不过,我虽然死了,我们的使命还要按照计划进行下去。”
“我不想您死。”利亚抬起头,漂亮的青紫色眸子红彤彤的,像是刚哭过一场一样。
“你要学着去习惯这一切,以后,还会有很多事情是会让你身不由己的。”希伯来转过身,用那满是沟壑的双手搭在利亚的肩膀上:“记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如有必要,你甚至可以去找那个最后的两界猎手帮忙。”
“这不可能!”
“世事无绝对啊。”希伯来语重心长地慨叹一声,便不再去看自己最喜欢的弟子,而是双手在胸前合十,于月光下进行其生命中最后一次祷告。
知晓定局不代表希伯来会就此认命。
正如他最后给利亚说的那一句话一样: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在这生命的最后余晖中,他要身体力行地贯彻这一点。
所以,他看中了那个孤立在大树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