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啊，殷姑娘。”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虞香的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没人看得见面纱下她的表情。
一直沉默了好久，她故作平静、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是你？你居然没死？”
“喂喂，好过分诶。”陈胤一脸无辜，“好歹我也算是为了你才坠落山崖的，至于说这么薄凉寒心的话嘛？”
“还不就是因为——”
虞香的语气差点没绷住激烈了起来，意识到后立刻压抑下来，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
“我又没让你救我。也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愚蠢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干出这种傻事。”
虽然她很努力在掩饰了，但陈胤依然听出了这句话里那一丝委屈的情绪。
“咳咳……话也不能这么说。”
他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起来：“修士嘛，求得就是一个问心无愧。一群人为难一个姑娘家家，这谁看的下去啊。”
虞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急切到：“你又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坏人？”
“万一……我真的是他们口中的魔道妖女呢？”
这番话刚说出口，虞香就有些后悔了。
可陈胤只是捏着下巴沉吟起来，片刻后扭头说道：“那，殷姑娘是不是呢？”
虞香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了我，我才能知道我救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难道魔道，就一定是坏人吗？”
面对虞香的反问，陈胤想了想说：“我不知道魔道的人是不是都是坏人。我也不关心。”
“我只想知道，我救下的人是不是坏人。”
他突然张开了手，坦然地将胸膛露给虞香，朗声道：“若是姑娘当真是坏人，不妨一剑杀了我，就当灭口了。”
虞香的语气顿时有些急了：“这样门户大开地露给陌生人，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一柄细长的剑直直指向了陈胤。
可陈胤依然一动不动，就这么轻松地笑着看着她。
“姑娘若是敢的话……还在等什么呢？”
那柄剑上的气息凌厉了几分。
但最后，还是如同摇曳的烛火，缓缓熄灭。最后无力地垂向地面。
良久，陈胤才听到对面幽幽地传来一阵咬牙切齿地声音：
“你……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多谢姑娘夸奖。”陈胤笑的无比灿烂。
“来都来了，不妨聊会儿天再走？”
虞香迟疑地望了一眼陈胤身旁一脸温顺的紫髯雷鬃虎，缓缓颔首。
——
——
山涧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月色如银洒满一地，紫髯雷鬃虎趴在溪边，蹭着溪水舔舐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陈胤和虞香并排坐在大石头上，中间却隔着很远。
她虽然带着面纱，一身幽静的黑色衣裙，全然不似活泼可爱的香儿。可一旦真的坐在了陈胤身边，她却始终心里有些发憷，生怕自己哪里暴露了身份。
为了转移话题，缓和心中的扭捏不安，她主动开口：
“你……为何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都没事？”
“谁知道呢。可能命大吧。”陈胤大大咧咧地躺在了石头上。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替我说话？真的只是因为路见不平吗？”
“也许吧。”他耸耸肩，“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看那帮子人不爽，想找个借口挑事吧。”
……看一群无余、上清境的修士大能不爽去挑事？虞香都快无语了，只能恨恨地嘟囔一句：“你一个上云境的小修士，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
“诶，这就是殷姑娘有所不知了。”
陈胤顿时一本正经地坐了起来：“我这个人啊，没别的特点，就是脸皮特厚。”
“别说无余境上清境，就是太清境上仙，也打不穿我的脸皮！”
这倒是真话。
你看师尊那家伙，次次想要破防自己，哪次戳破过自己着厚如城墙的脸皮了？
眼看着陈胤骄傲地扬着头，虞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你就不怕哪天真的捅了娄子，出了事？”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若是出事了，你身边的人该有多担心吗？”
陈胤的笑容缓缓收敛，转而语气平淡地问道：
“那……殷姑娘你呢？”
“难道被那些长老们逼问的时候，殷姑娘就不害怕自己出事，让身边之人担心吗？”
“我……”
虞香顿时语塞了起来。
陈胤的目光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可是虞香却突然有些害怕他的视线，忍不住轻轻别过头去。
“我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怎么会呢？殷姑娘的父母，宗门里的师兄弟姐妹呢？”
虞香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语气也渐渐低落起来：“……早就没有了。”
“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
陈胤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听那些人所说，姑娘的宗门似乎叫……长离殿？”
虞香扭头反问：“你知道这个宗门吗？”
“额，恕在下在见识短浅。”
“呵。也是啊。”她眉眼低垂，嘴角带着一丝自嘲般的苦笑，“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如今整个修仙界，又有谁还记得这个宗门呢。”
陈胤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那不知殷姑娘可愿细——”
“不要问了。”
虞香的声音突然冷淡了起来。她仰起头冷冷地斜了陈胤一眼：“知道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
陈胤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晚风摇曳着岸边不知名的花束，浅浅的涟漪在溪面上荡开。
虞香望着眼前的溪水，突然觉得心情有些难过。
……怎么会这样的。
明明好不容易见到了师兄，得知了他平安无事，明明不想把气氛闹得这么僵的。
可她必须狠心断掉这个话题。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师兄牵扯进去。
正当虞香心乱如麻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陈胤轻柔的声音：
“不聊这些了。殷姑娘可有喜欢的人吗？”
虞香怔了一下，随后别过脸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开心：“怎么？”
“若是我说没有，你是不是就打算找我搭讪暧昧了？”
“咳咳，我在姑娘心中，原来是这么不堪的形象吗？”
“差不多吧。”虞香轻轻撅起嘴，没好气地说道，“一看就是花心的浪荡子。”
陈胤顿时争辩起来：“姑娘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这世上哪还有比我更专情的男人？”
“你？”虞香冷笑了起来。
“且不说那日在万香阁，替你挑买衣物的红衣女子。”
“那位和你一起跳下山崖的沈霜琏沈仙子呢？”
陈胤顿时心虚地讪笑起来。
“额，内个，她……她为了保护我，受了伤，现在还在养伤呢。”
虞香顿时扭过头，躲在面纱后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杀气。
“……养伤？”
“这么说，这几日来，你和她一直呆在一起了？”
陈胤冷汗顿时湿透了后背，支支吾吾地解释到：
“咳咳，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我和她除了疗伤之外，也没做什么。”
这话……应该不算骗人吧？
可虞香一如既往地有些吃味起来，鼻息中娇哼一声，扭过头去：
“何必和我解释。我跟你又不熟，你和哪个女人搞我也管不着。”
眼看着香儿又有小脾气了，可这次陈胤还不好直接去哄她，只能硬着头皮凑过去说：“殷姑娘，你听我狡辩……”
“不用说了。”
良久，他突然听到虞香低低地说了一句：“……替我谢谢她。”
谢谢她，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跳崖去救师兄。
否则以师兄初入上云的实力，《忘延心华录》也是半吊子的修为，可能真的有性命之危。
眼看陈胤好奇地看着她，虞香却只是扭过头去：“没什么。”
“你不是说过，你家中还有一位小师妹在等你吗？”
“和这位沈仙子走的如此亲密，就不怕你家小师妹吃醋？”
陈胤被呛了一下，挠了挠鼻子：“我家小师妹啊。”
“她傻乎乎的，没那么多心眼，不会介意的。”
“你——”虞香柳眉倒竖，刚欲发作，又强行忍了下来，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哼。
“哼。算她倒霉，摊上你这么个浪荡的师兄。”
没想到陈胤居然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
“是啊。”
“小师妹她确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能遇上我这么个又花心好色，又偷懒打诨，一身上下一无是处的烂人师兄。”
“若是我足够优秀厉害，足够专情，成为能够让她托付终身的人。”
“也许……她就不用活的那么辛苦了。”陈胤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虞香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猛的回神，克制住发红的眼眶，小声说：
“其实……你倒也没说的那么不堪。不必妄自菲薄。”
“也许很多人想要遇到你这样的师兄，还遇不到呢。”
“是嘛？”
陈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还没那么差劲啊。”
“若是我家小师妹也能这么想的话。”
“……我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