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为什么呢?藤原君?你成绩明明很好的呀,”一身灰色西装的古文老师翻阅试卷,画了淡妆的鹅蛋脸上浮现困扰和不悦,“数学、理科和英语都是满分,就连社会学也接近满分,为什么?”

转身看向站在旁边的藤原夏目,女教师黑框眼镜后的一双柳眉倒竖,不过从那涂了透明唇膏的粉色薄唇中吐出的声音虽然有刻意冰冷和拉长,但仍然清脆悦耳,“为什么只有国语这一科不及格呢?”

这里是神川第一高中一年级教师办公室,藤原夏目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他在上个星期结束的月测中,取得了三科满分,一科接近满分,但一科不及格要进行补考的究极偏科成绩,闻名了整个教师办公室。

特别是这一科还是班主任西野文江所教授的古文国语,所以在这个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周一下午,他被女教师带到了办公室中专门指导。

不过,面对西野文江带着明显不满的质问,藤原夏目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看着年长女教师被贴身灰色西装裤隐约勾勒出来的柔和腰线、一根从颈间落入被撑得鼓鼓的白色衬衫内的红绳,还有白色室内鞋上被浅口白袜露出来的细嫩脚踝,有些发愣。

等西野文江再三追问,甚至已经厉声喝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将视线从女教师身上挪开,“我没学过古文,更没听说过古日语。”

虽然盯着地面,但藤原夏目仍感觉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西野文江身上挪,他因此感到困惑——我这是怎么了?

自从浴室那一天藤原夏目足足休息了三天才恢复过来,但之后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梦中时常回忆起那天和观月雪江所发生的事,醒来后就会发现身体莫名发热发烫,大脑晕胀,还对女性的身体曲线和裸露出来的肌肤有莫名奇妙的关注……当然,对森岛唯似乎没有那种情况。

“我知道你以前生活在国外,对日语不熟悉,但这不是理由!”西野文江怒睁起眼,但她那张标准的鹅蛋脸却与尖锐无缘,就连声音也是细细温柔的感觉,反倒是给人一种故作师长威严的可爱样子,“这次考试的题目有一大半都是开学以来讲的内容,你只要考前背一下书就根本不至于会不及格!”

将课本拍到桌子上后,西野文江似乎又想到什么,杏眼中的怒意更盛,就连被侧发遮盖的白皙耳朵也发红起来。

“还有这个,”她将答卷拿起,在藤原夏目面前张开,指着上面一大片空白的地方,“老师也不想让你补考,但你的作文为什么一片空白?但凡写个题目老师都会给你一两分!你交白卷要老师怎么帮你?”

这一次,藤原夏目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盯着试卷上的那道作文题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会时不时地眨动一下。

那作文题目是:以我和我的父母的关系为主题,描写出家族的发展历程,体现时代的变迁。

他这副姿态在西野文江看来,就是一种叛逆学生对待教师父母责问时最喜欢用的那种沉默对抗,这种学生是最让人头疼的那种。

对于藤原夏目和校内不良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西野文江也有所耳闻,加上眼前这个少年总是在课堂上睡觉、从不参加任何社团、从不与任何人交往的事迹,个人档案上的监护人栏也一直空着,她一下子就描绘出一个天资聪颖但因为缺少家人陪伴所以性格乖僻的青春期叛逆少年形象。

如果这是毕业任职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儿童,西野文江还会尝试着温柔引导一下,但任职这两年内遇到的种种问题学生还有职场龃龉已经让她的内心有所消磨,心也难免变得冷硬起来了。

“藤原同学,你考得很好,哪怕比别人少一科成绩总分也能在全级排入前十,偏差值超过74是足以上东大的成绩,所以老师不想看到你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和青春,”语气低沉,西野文江没有察觉到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但其他科目你可以不管,国语、数学和外语是你不管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会考到的科目,除非你打算出国……所以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边说话边将答卷和问卷拿到藤原夏目面前,西野文江视线已经开始在桌上扫视,显然已经打算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去把所有题目特别是作文写一遍明天拿给我看,好好准备补考吧,过不去可是要一直重新补考,甚至会留级的。”

默默接过试卷,藤原夏目又在作文题目上扫视了一遍,然后看着西野文江,忽然幽幽开口,“这个作文,我不会写。”

“嗯?”已经拿起原子笔放入文具盒中的西野文江听到声音抬头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母亲,”藤原夏目的声音很轻很淡,甚至有些空灵,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波澜,以至于恍惚感让西野文江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有,母亲?什么意思?”西野文江发现她的声音也非常空灵,仿佛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藤原夏目盯着西野文江黑框眼镜后的颤抖双瞳,“就在我眼前。”

“……学,学校里也不是没有幼年丧母的学生,”西野文江说话时不知为何特别想扇自己两巴掌,“但也可以写和家人……”

话到这里,西野文江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她不禁在心中怒骂嘴硬的自己:你应该道歉!而不是在这里狡辩!

“……我也没有家人,”藤原夏目缓缓开口,仿佛说的人不是他自己,“从我母亲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如果是其他学生,哪怕那个学生是在痛哭流涕地说,西野文江也会有些疑心,但藤原夏目这平静到无法让人察觉到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却让她感觉心紧紧揪了起来,心口似乎有什么被堵住了一样。

只是在她想说话之前,藤原夏目忽然打断了她,“如果不写作文,有可能及格吗?”

大脑一片混沌的西野文江下意识回答,“除,除非你把其它题目全都拿到满分。”

随后她又反应了过来,立刻补充,“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语文几乎不可能又能得到满分的时候。”

“有什么方法吗?”

被提及这个问题,西野文江大脑一时间卡了壳——她怎么可能会想到有人要在国语这一科目上拿满分?

“这,最起码要把整本课本背下来吧,”西野文江下意识指向课本。

“那就背下来吧,”说完,藤原夏目就拿起那本课本,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他身后的西野文江站起身来粉唇微张,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捂着脸颓然坐下。

开门时,藤原夏目看到一个亚麻色长发披肩、相貌华丽的少女站在门前,丹凤眼正看着他,然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用连冷淡都说不上的稀薄目光瞄了她一眼,藤原夏目转身向挤满夕阳的走道迈步。

“藤原夏目,吗?”秋山华呢喃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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