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武是海纳百川,是武术高手们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一招一式。随着经验的越来越丰富,招式便也越来越精妙绝伦,有诸多一巧破万法的绝招。一般对决,自以外武为胜算。内功源于玄门,是因为各种原因流传出来的内练之法,不及玄门秘术,但也不可小觑。诸如飞檐走壁、踏雪无痕、金钟罩铁布衫等等玄奇手段,皆因内功强悍。高手对决,便以内功为胜算。也正因此,世间有“天下武功出玄门”之说。
如李初九这般,明明身材瘦弱,却又能展现出与他的身体毫不相称的实力——这样的人,便极有可能是内家高手,甚或是玄门弟子。
对于李初九,苏景行内心充满了好奇。“李兄诗才了得,缘何竟是做了赘婿?依照大晋律法,赘婿可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要什么出头之日?”李初九心不在焉的反问了一句,又看看苏景行,有些狐疑。这个长相帅气的“情敌”,竟然莫名其妙的要跟自己一起散步——搞什么名堂?
“男子生于世,自当力争上游。如李兄那句‘男儿当自强’一般,堂堂七尺男儿,岂可庸碌无为,甘于平庸?”
“呵呵,苏兄言之有理。”李初九满脸诚意的夸了一句。
“大晋眼下虽然盛世太平,可仍有太多地方,百姓困顿疾苦。我辈男儿,当奋发图强,立志报国,造福黎民……”
“苏兄言之有理。”
“盛世之下,暗流汹涌。如西北蛮国,虎视眈眈,如东北夷族,枕戈待旦……”
“苏兄言之有理。”
翻来覆去,竟是只有这一句。
看一眼对自己一脸赞赏的李初九,苏景行忽然感觉像是被人当成了江湖艺人牵着的猴儿。自己在这慷慨陈词,他李初九频频点头称是,恨不得拍手鼓掌,看似十分赞同,可却还是给了苏景行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说的都对,你继续说,你随便说,我就听听。
苏景行哑然失笑,“李兄是不喜在下吗?”
“苏兄言之……哈哈,言之有误。”李初九笑道,“苏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我怎么会不喜,喜得很,哈哈,我要是女子,恨不得嫁给你了,哈哈。”
苏景行哭笑不得,叹一口气,看一眼李初九长相,心说长成你这般模样的女子,我定然不能娶。口中却礼貌的回赞道:“李兄亦气度不凡,才情盖世。在下也是十分敬仰的。”
李初九打趣道,“有眼光,旁人就看不出我的不凡气度。”
苏景行又打量了一下李初九那病怏怏的模样,心中暗讽,脸上却仍是洋溢着欣赏的表情。“以李兄之才,若是参与科举,来个三元及第,定然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即如探囊取物那般简单,也便没什么乐趣了,不做也罢。”
“……”苏景行自问口才了得,与女子攀谈逗趣,更是妙语连珠。此时,遇到李初九,偏偏竟是有些无言以对。苦笑一声,苏景行心念一动,道:“李兄言之有理啊。”
李初九忍不住乐,“学我?”
“李兄大才,在下自当好好学习。”
“哈哈哈。”李初九大笑一声,“我的本事可大了,你要学很久了。”
“来日方长。在下已经考过乡试,要在京中等待来年春闱,之后还要参与殿试。或可高中,争取留在京中为官。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跟李兄好好学习。”
“这么有信心的?”
“不才自是比不上李兄,但考取功名,还是有些信心的。”
“是嘛,那要预祝你考上状元,当个大官儿了。到时候,多少照应照应。比如哪天我干出了欺男霸女的事情,吃了官司,还要苏兄多多帮忙呐。”
“李兄是赘婿,敢做那般事情?不怕家中妻子生气?”
“不怕,大不了跪搓板。”
“看来李兄常跪啊。”
“我小名就叫李常跪。说起跪搓板,我可是行家,要不要教一教苏兄啊?”
“哈哈哈。那倒不用,在下这辈子,应该是用不到的。”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所谓好汉无好妻,苏兄这般人才,万一取了个河东狮,怕是跪搓板都是小事情了。”
“万万不能。”苏景行道,“即便将来真的娶了个悍妻,在下亦非文弱书生,不至于被欺辱了。”
“莫非苏兄还会武艺?”
“略通拳脚。”
“竟是文武双全啊,佩服佩服。来来来,你看我,算不算骨骼惊奇,是不是练武奇才?”李初九逗趣的撸起了袖子,把胳膊递给苏景行。
苏景行眼中一亮,没有犹豫,一把抓住了李初九的胳膊,捏了两下,道:“李兄的骨骼惊奇与否,在下不敢妄断,但‘精瘦’应该是肯定的。”暗中探查,苏景行不由大奇。他发现,李初九脉象虚浮,竟好似真的不会什么“内功”之类。
“啧啧,苏兄这双手,真是……漂亮。”
“呵。”苏景行放开李初九的胳膊,道,“咱们相互称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与君一见如故,不如,我便称你初九,你称我景行,可好?”
“行啊,你喊我九哥我都没意见。”
“哈哈,初九应当比我年轻吧。”
“我就是显得年轻。”
苏景行有意跟李初九套近乎,李初九又怀疑苏景行的目的,刻意迎合,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两人自是相谈甚欢。说说笑笑,进了内城。在一个路口处,李初九道,“我还有事,不跟你扯了,改天再聊。”
“好,初九自去忙吧。”
二人道别,李初九一路来都慕容非的面摊儿处。时候还早,慕容非刚刚到。李初九帮着摆上摊子,开始忙碌起来。
翌日一早,李初九如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又在定军河畔遇到了苏景行。两人如昨日一般,说说笑笑进了内城,又在那个岔路口分别。
连着过了数日,李初九总是会遇到苏景行。后来的几次,苏景行都是站在河畔,笑吟吟的看着李初九走来,显然是在专门等他。
李初九不免有些想多了,忍不住问苏景行。“景行,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是不是想跟我搞基啊?”
“搞基?何意?”
李初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就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苏景行闻言,当时就傻了。“绝无此意!”苏景行否认的十分果断,“初九你……咳,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与初九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我一人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所以……”
“好好好,不是就好。”李初九琢磨着可能这人还真就是无聊,想交个朋友吧。又或者是不好意思承认?心中思量着,口中却道:“我还当是我长得太英俊潇洒,把你给迷住了呢。”
苏景行有些啼笑皆非,“你这……你这自信实在是过了头。”彼此熟了,苏景行与李初九说话,便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恭维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昨日里放榜,我拿了个解元。”
“呦呵,恭喜恭喜。”李初九笑道。
苏景行笑道,“晚间,请初九喝酒,庆祝一番,可好?”
“行啊,我倒也是好几天没喝酒了。”
“那便说定了。”苏景行跟李初九约好了具体时间和地点,又一路闲聊,在内城岔路口分别。看着李初九的瘦弱背影,苏景行想起了李初九提及的“搞基”,不由的哭笑不得。
莫说自己对男子没兴趣,即便是抽风了,喜欢上了男子,那也断不能喜欢你吧?好歹照照镜子啊!瘦的跟竹竿似的,搂着都硌得慌——嗐,搂着你做什么!疯了!
苏景行苦笑摇头,摇着折扇回了客栈。
面摊儿处。
李初九帮着慕容非生火,火已经起来,却还望着灶口发呆。他还是有些担心,总感觉苏景行的目的很不单纯。他跟自己的“关系”发展迅速,迅速的似乎有些刻意为之的嫌疑。长得这么帅气的家伙,闲着没事儿不去勾搭女人,却围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转圈儿。是基佬的嫌疑也太大了吧?今日又要约了喝酒,莫非想要把李某灌醉了,然后……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要小心一些才是。
“想什么呢?”慕容非问了一句。
李初九回过神,讪笑一声,道:“最近几天,有个男的老缠着我。我十分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慕容非哑然,片刻,苦笑道:“你自作多情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有吗?我是说,我有这种毛病吗?”
“当然。”慕容非笑道,“来吃面的女子食客,多看你一眼,你就觉得人家对你有意思。对面卖糕点的妇人,只是跟你说笑几句,你就以为人家要勾搭你。这还不叫自作多情?”
“我是个情感细腻的人,所以对感情很敏感。你不信啊,你看!那小媳妇,是不是又偷偷看我?”
“你可真行!人家就在咱们对面,没生意的时候,往前看一眼,不是很正常?”
“是,往前看很正常,可为何总是看我不看你呢?”
“因为你老是偷看人家,人家的视线自然难免会下意识的看你。”
“嘁,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
“你老实说,昨天你摸我的手,是不是故意的?”
慕容非都气笑了。“我要刷碗,你非要刷,偶然碰到了而已。”
“人呐,直面自己的感情世界,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为何不肯承认呢?有时候,认可自己的内心选择,也是一种修行。一个人,总是自我否认,久而久之,会变得不自信,会变得神经分裂的。”
“你……”
“你是不是想挖苦我?”
“我……”
“我理解,很多时候,那些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呢,总会尖酸刻薄的针对自己喜欢的人。”
慕容非觉得自己应该闭嘴。
“你看,默认了,是吧?”
慕容非的脾气很好,但不代表没有脾气。她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特别想一巴掌把李初九给拍死。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没有拍死李初九,仍旧绷着嘴巴不说话。因为她很清楚,她打不过李初九,也说不过李初九。在玄门中,要说李初九实力最强,虽然是事实,但厉无咎肯定还是不服气。但要说李初九抬杠最厉害,绝对没有任何人反对。
好在这家伙虽然嘴巴厉害,却并不啰嗦。兴致不高的时候,甚至也懒得跟人多说一句话。忍得一时,耳根子也就清净了。
熬到黄昏时分,李初九洗了手,摘掉了围裙。“我得走了,有约。”
慕容非也不理他,只是兀自低头和面。时候已经不早了,来的客人不会太多。所以只要稍稍和一些,也就够了。
啪——
一滴鲜血落在了面团之上。
慕容非愣了一下,抬手擦了一下鼻子,看到手背上的血迹,脸色微微一变,又赶紧拿来草纸,清理干净。看一眼天色,开始收拾摊子。
“木姐,今天收这么早啊。”对面卖糕点的妇人跟慕容非说话。
“嗯,有点事情,要早点儿回家。”
……
酒楼,雅间内。菜香酒烈。
苏景行端起一碗酒,冲着李初九高高举起。“初九,来,你我倒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当浮一大白。”
李初九笑了笑,端起酒碗,一口干了。
苏景行偷眼查看了一下李初九的脸色,心中思量:一般的内家高手,在饮烈酒时,必然会以内功驱散酒劲儿。倘若是正宗的玄门弟子,更能千杯不醉。
“初九好酒量,来,满上。”苏景行笑着,亲自给李初九倒酒。“这北风烈,可是大晋最烈的酒了,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嘶,确实够烈。”李初九咂着嘴,赞道,“烧心。”
“哈哈哈,吃菜,吃菜。这家店虽然不大,后厨的手艺却是极好的。正宗的江南菜,口感清淡,味道鲜美……”
酒过三巡,李初九说话有些大舌头了,跟苏景行胡扯了几句,竟是靠着椅子靠背,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初九?初九?”苏景行喊了两声,不见李初九有所回应。
当真是醉了?
看一眼刚去了大半的酒坛,苏景行剑眉微微一挑。
算起来,李初九喝的也不少了。这北风烈,酒劲儿极大。就算是内家高手,喝醉了也正常。可倘若是这般就醉了,那也说明了李初九即便会些内功心法,也不过尔尔。或许是有些机缘,接触了一些玄门心法的皮毛吧。可若是如此,缘何自己丝毫看不出他有内功呢?
苏景行的好奇心很重,思来想去,还是走到了李初九身边,伸手出来,捏住了李初九的手腕脉门。不像上次那样匆匆一握。这一次,苏景行探查的很认真。
脉象确实虚浮,一点儿也没有会内功的迹象。
或是修炼的方式比较特别?隐藏的极好?
这也无妨。
一般的隐秘修炼之法,不过是隐藏了手脚经脉穴位的实力罢了,丹田大穴的实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的。只需简单的查探一下,便知深浅!
苏景行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朝着李初九的丹田处探查。就在苏景行的手刚刚触及李初九的小腹时,一只手抓住了苏景行的手腕。
苏景行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转脸,看到了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李初九。
“我说,你还不承认吗?”李初九黑着脸问。
承认?
承认什么?
苏景行在短暂的发懵之后,立刻想到了之前李初九对自己“断袖之癖”的怀疑。再看此时自己手的位置,心中暗叫不好。
坏了!
若是不承认,自己该如何解释此时的动作。
难道直接说自己要探查他会不会内功,是否为玄门中人?
这样可不好。
这个李初九,身份不明。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怀疑他会内功,或是怀疑他与玄门有关,自己的身份,反倒是有暴露的可能。
心中激烈思索着,权衡着利弊,苏景行果断的做出了决定。“抱歉,我……我是。嗯,我对初九你……早已……心生……咳……”即便是迫不得已的谎言,苏景行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李初九一脸嫌弃的打开苏景行的手,又好似嫌脏似的,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手掌。“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恶心!”
苏景行涨红着脸,嘴唇蠕动,竟是说不出话。
他考虑着自己该不该直接出手,把李初九给打死。
这样的话,便可以轻易的化解这份让人无地自容的尴尬了。
李初九起身,又鄙夷的看了苏景行一眼,走向门口。到得房间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景行,有些好奇的问:“你是一,还是零?”
“什么?”苏景行不解。
“算了,关我屁事。”李初九说罢,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了苏景行独自凌乱。
一直出了酒肆,李初九脸上的嫌弃和鄙夷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如果苏景行直接对着自己的丹田出手,那么,他便坐实了基佬的身份,李初九也不会做他想。但是,苏景行先是捏住了李初九的脉门并且很明显的探查了一下——这就有些诡异了。
苏景行是什么人?
他探查自己的脉门,是因为怀疑自己的身份吗?
他——是厉无咎的人吗?
就在刚才,借机抓住苏景行的手腕时,李初九察觉到,苏景行的脉象很强,明显不是一般人。
李初九断定:苏景行是个高手,比之三年前的厉无咎,实力更强!绝对不容小觑!除了玄门正宗的弟子,旁人内功再强,也绝对不会有这般实力!
这就奇怪了。
整个玄门,算上师父,也不过六人而已。
这个苏景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厉无咎收下的徒弟吗?
即便是,短短三年,如何能这般厉害?
……
曾家。
苏景行闷声不吭的喝酒,对面,曾庆跟他说话,他也好似没有听到,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过了许久,苏景行忽然问曾庆,“你是一,还是零?”
曾庆一头雾水,“何意?”
苏景行摇头,“我也不懂,那李初九这么问过我。”
“你跟李初九接触了?”曾庆眉头紧蹙,道,“这样不好吧?此人来历不明,敌友不辨。就算是玄门旁支,也未必就会是朋友。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何必去招惹他?”
苏景行看向曾庆,很认真的问道,“你确定那李初九是个高手?”
“轻描淡写的打败雍王府数位高手,实力当不亚于关绍和田恭。”
苏景行又沉默了下来,闷声喝酒。直到一坛酒去了大半,想到李初九佯醉骗自己出手的尴尬瞬间,又登时红了脸。
当时,苏景行到底还是触及了李初九的丹田处。
他确定,李初九并非内家高手。
可是……
苏景行又一次看向曾庆。“你说,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彻底隐藏自己的实力?”
“何谓彻底?”曾庆摇头道,“表象自能隐藏,我和秦大人,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要说彻底……丹田、气海、命门等大穴,乃修行之关键所在,无法隐藏。”
“我想不通……”
“什么?”
苏景行不说话了,他端着酒杯,沉默良久,忽然又将酒杯放下,之后起身,“借我一身夜行衣。”
他终是想不通,决定今晚便直接出手,试探一下李初九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