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内，秋山华一边用涂了亮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捏住勺子搅动牛奶咖啡，一边托住标准瓜子脸细的长下巴，望向窗外，涂了眼影的丹凤眼不时眨动。

即将入梅的五月时节，玻璃窗外壁挂满了水滴，每一颗都映照着湿润的街灯，高耸的电视台信号塔如耸立石峰般切割雨暮冥冥的灰色天空。

在她桌对面，一个带着黑框眼镜，身穿灰色格子衫的清秀男生正在侃侃而谈，他皮肤白皙、下巴挺秀，笑起来有种会让女生心动的羞涩感。

是一个在女生中很有市场的食草系清新男生。

曾经，秋山华也对这个男生有一点的好感——那么一点点。

是的，曾经，否则她也不会在食堂路过的时候，故意把汤面洒到这个男生身上、还有后来放学故意暗示没带伞而成功让他自己冒雨跑回家、以及以道谢为由主动在众人面前邀请他在一家拉面馆吃午餐。

要对付这种青春期的男生实在是太简单了，首先是给他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然后是示弱让他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动’，最后用一种含情脉脉的感激目光注视，满足他在朋友面前的虚荣心，剩下的事他就会自己脑补完成。

不过，看着玻璃桌面上，自己那亚麻色披肩发下，华丽又俊美的白嫩脸颊，秋山华就知道，如果是国中时期那张长满雀斑和脂肪的黯淡脸颊，一定无法在没有肢体接触、仅仅三言两语的情况下就让这些男生心猿意马起来的。

一想到这里，餐厅内男人们投射到身上的视线就更令秋山华心情烦闷起来，即使她穿着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和黑色的丝绒领排扣外套，将白皙的大腿、纤细的腰肢、还有丰满的胸部全都裹得不露一丝曲线。

但仅仅是颈间到发部裸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都好像有虫子在上面爬一样。

自从上高中以后，无论秋山华是坐电车还是走在街上，身上都能感受到陌生男人的视线，这令她有些困惑、吃惊、失望，还有一种奇妙的**。

——世上那些在偷窥成功后暗自得意的男人根本不理解，女人对于异性的视线有多敏感。

有些女生甚至仅仅因为被喜欢的人看了一眼，身体就会发软发烫起来，但如果讨厌这些视线，也能恶心到想要呕吐。

左右双腿变幻交叠的姿势，紧身黑裤袜因为被大腿处的撑起而颜色变浅，高光下显露出些许诱人肉感。

她忍不住打断了对面男生比女生叽喳的声音。

“我说牧野同学，”摸着耳垂边的银色耳环，秋山华涂了淡妆眼影的丹凤眼望向对面，说话时湿润粉唇中露出洁白贝齿，“高木同学呢？怎么没看到她和你一起来？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是的，眼前这男生是有女朋友的，虽然那是一个很土气又很平凡的少女，但这并不能改变秋山华勾引别人的事实。

“高，高木？”牧野面色变得有些紧张，但眼神中又带着一些期待，“因为一些原因，我，我最近和她分手了。”

果然如此。

虽然脸色没有改变，但秋山华却感觉淡淡的苦涩寒凉在心中蔓延开来，好像自己又往某个泥泞中深陷了下去。

“所以，以后如果我想出来玩，可能就只能找秋山同学你了，”镜框后面，牧野露出他标志性的温柔微笑，“千万不要拒绝我呀。”

温柔。

是啊，这些男生最擅长这种虚伪的温柔了，总是一边享受着其他女生的喜欢不说破，一边又以‘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为名优柔寡断，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总是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

就比如眼前的牧野吧，他在有了一个土气但很爱他的青梅竹马女友的情况下，还会有意无意地和其她女生有恰达好处的暧昧，这暧昧是能满足他因为女友太土气而无法满足的虚荣心，但又能让别人无法指责他出轨的微妙程度。

但这个，和那些只顾着看女生白皙柔软身体的男生又怎么会知道，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有多厉害、有多深沉呢？如果说男生之间的霸凌尖刻而粗暴，那么女生间的迫害就像凌迟一样无声而残酷。

他们乐意把女生当作是天真善良的生物。

牧野怎么会知道，自己那个土气的女朋友高木，会因为有这么一个高人气的男朋友而备受女生们的孤立和欺凌呢？

又或者牧野知道，但却因为这样子能让高木变得更加依赖他，进而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成就感，所以故意视而不见？

不过想来想去，秋山华又不觉得牧野具备这样做的智商，自己实在是有些心思阴暗了。

但是在看到牧野投过来的期待目光后，秋山华又明白了：这个人是想让我主动告白吗？

告白？

如果这个牧野真能在她的攻略下坚持住，那秋山华也许最后真的会动心也说不定。

但现在——

“抱歉呀，牧野同学，”在黑框眼镜少年的目光下，秋山华淡定地掏出钱包，“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在将一张‘野口英世’放在桌子上时，秋山华看到牧野神色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却置若罔闻地拿起衣物，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秋山同学！”秋山华没走几步，就被牧野拦下，他脸上带着焦急和一些若有若无的愤怒，想必有几分因为本以为唾手可得的猎物突然逃脱而产生的愤怒吧？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你之前明明！！”

“以前？”往后走几步，秋山华避开牧野伸过来的双手，撩了一下头发，“嗯，我以前对你确实有那么一点感觉。”

“那么现在！我都已经和高木分手了！为什么你不？！”

“就是因为你和高木分手了呀，”毫不留情地打断后，秋山华一边缠上围巾、一边将耳机赛进耳朵，并对牧野露出甜美而恶劣而恶劣的微笑，“我喜欢有女朋友的男人，这个理由够了吗？”

说完，她便迈动黑丝双腿，毫不在意地向咖啡厅外淋漓的雨天走去，留下身后呆若木鸡的牧野。

但一走进雨中，伞彷佛成了天空的扬声器，将雨声带至耳边，一阵潮湿寒意袭上全身，秋山华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鲜艳多彩的心情又一点点地陷入灰色。

牧野不是好东西，但勾引别人、又将其抛弃的她自己又算什么？

一个贱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