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

秦蓁抬起头，望着他，眼睛清澈如深山潭水，平静地重复道：

“她死了。”

夜未艾猛然站起，失声道：

“死了？秦姐姐怎么会死！”

小萝莉把最后一点雪糕吃下肚子，将包装纸折好放进口袋，皱起小眉头，满脸诧异，仿佛听到极为愚蠢的问题。

“死了就是死了……小艾哥哥难道不知道，人是会死的吗？”

是的，按道理讲，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的确是会因为各种各样因素死去。

但对此时的少年而言，死亡仿佛遥不可及的都市传说。当它降临到身边之际，不由得从心底产生疑问：

人，竟真的会死？

夜未艾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颓然低头。

“可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秦蓁站起来，逼近夜未艾，盯着他的眼睛，

“你那时在中考，她们不会让这点小事打扰你。”

少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因为愧疚，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背后却有着魔王般冷峻的气势。

是在埋怨他吗？

是的，关系很好的邻家姐姐去世了，怎样也不该对此一无所知。

夜未艾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可儿应该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中考临近这种理由也太奇怪了。

秦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孩子气的天真，仿佛不带人烟气的瓷娃娃，樱唇轻启，吐出几乎可以称之为冷酷的话语。

“不必勉强悲伤，你大概连姐姐的名字都忘记了。”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忘记秦姐姐的名字！那可是清清楚楚刻在心灵殿堂上的！

秦姐姐就叫秦……

夜未艾咬住嘴唇，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本该如刀刻斧凿般清晰的名字，却像是被巨力除去，徒留下一团模糊的记忆。

为什么他会忘记？

风从巷子深处吹出来，冰冷彻骨，好似跨越两个世界的哀怨。

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名字？

“我没忘记。”

夜未艾小声嗫嚅着，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

“我只是……不记得了。”

关于秦姐姐的死，他满腹疑问，可一看到秦蓁那对平静到叫人悲伤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秦蓁走到巷子外面的阳光下，将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洁白脖颈天鹅般优雅。

她看着夜未艾，眼中微光映照。

“小艾哥哥，我们来占卜吧！”

一副天真可爱领家妹妹的模样，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幻觉。

……

秦蓁一手拿罗盘，一手掐腰，指向路边一家店，煞有介事地说道：

“就是这里！”

夜未艾跟着秦蓁的引导，来到这条偏僻的步行街。

路面陡峭到惊人，跟滑滑梯似的，站在上头，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去。或许就是这个缘故，街上大白天的没什么人。

开在这种没人流地方的店，生意肯定不会太好。

然而秦蓁所指的店家，铺面装饰却极尽奢华，朱门彩雕，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宛如天上人间。

光是门面价格可能就超过房产售价了。

这种反常的情况，很让人怀疑店家是不是在经营什么奇怪的业务。

奢华大门之上是招牌：

青丘馆。

夜未艾向来老实巴交，如果不是秦蓁的占卜，怎么也不会和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扯上关系。

他拽拽衣角，确保枪柄不会暴露。

“你确定目标就在里面？”

秦蓁摇头，蹙起眉头，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不是你要找的人在这，而是在这能找到你要找的人——此乃因果纠缠之地！懂了吗？”

小萝莉特意重读了最后的问句，像是在故意挑衅，又看起来十分可爱。

抱歉，不懂。

话说回来，不是夜未艾不相信神秘学。

经历过低语之后，他深刻地理解到：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某些凡人难以理解的力量。

但就算神秘学也得讲究基本法吧？

没错，监控拍到了头目的侧脸，可仅凭这模糊不清的截图就说能追踪到目标，也太敷衍了点。

起码要血迹或者头发之类的东西吧。电视里都是这样播的！

拿数码设备上的信息来和各路神明交流，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夜未艾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店，又看了看满脸无辜的小萝莉，眼神顿时狐疑起来。

“你不会是想让我请你吃饭吧？”

秦蓁偏过脑袋，轻轻咳嗽两声，回答道：

“……并没有。”

吱吖一声，青丘馆的侧门打开。

一位青年女子从中走出，她穿着西洋女仆装、黑色小皮鞋和白丝，手里还推着小餐车，动作有些生疏，但神情认真，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纤弱的书卷气,一看就是暑假出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为什么古风装修的店会冒出来一个西洋女仆？”

夜未艾不禁陷入沉思。

他觉得冒出个古装狐狸精都比西洋女仆要正常。

罗盘忽然发出刺耳响声，指针剧烈晃动起来，在抽风般原地旋转七八圈后，坚定地指向了西洋女仆。

秦蓁抓住少年袖口，认真地说道：

“跟着她。”

来都来了，跟就跟呗。

走过两条街，周围逐渐荒凉。

夜未艾让秦蓁躲到旁边，自己戴上口罩、墨镜、拉下帽子，伪装成怪人，瞅准时机，上前拦住西洋女仆。

女仆明显一愣，但仍然露出职业化的笑容问道：

“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请问你……”

夜未艾沉声打断她的话。

“你高兴得太早了！”

女仆：“？？？”

夜未艾装作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我是劫匪！你最好乖乖配合。”

可他声音太嫩了，听起来完全不像坏人。

女仆将小餐车护在身后，昂首挺胸，露出舍生取义的壮烈表情。

“哼！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你休想从我这得到任何情报！”

怎么整的跟被俘卧底似的？

夜未艾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己遇到中二病了。

“你见过他吗？”

他举起右手，想把头目的照片给她看。

女仆表情登时古怪起来。

“零……零九式？”

果然，夜未艾右手握着的并非照片，而是黑色的杀戮工具。

少年意识到自己有点紧张了，连忙不动声色地把枪塞回后腰，换成头目的照片，咳嗽两声：

“拿错了，不要在意。”

夜未艾调整一下感情，再次沉声问道：

“你见没见过他？”

女仆露出极不屑的表情，像是绝境中还在嘲笑敌人的勇士。

“哼！你以为这就能吓到我了？痴心妄想！”

夜未艾摸了摸后腰。

“咳咳，我再仔细看看。”

女仆老老实实接过照片。

显然她认识头目的几率不大，毕竟只是个随手抓来的路人妹子。

夜未艾就算得不到想要的情报，也不会为难她，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

之后和秦蓁在外游荡一会儿、玩玩占卜游戏、吃个晚饭，他就会回家去，询问可儿关于秦姐姐的事情，再之后就会将报复头目的事情抛之脑后。

疯狂的一天就此结束，扳机永远不会被扣动，

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世上并无如果。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又或许是秦蓁萝莉法力着实高深。

女仆重重点头，指指旁边的小餐车，义正词严地出卖掉客户隐私：

“当然见过，这份外卖就是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