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在御史台忙了一天,回到家,又在书房里整理公务折腾了半个时辰。有些疲惫困倦,更觉天气燥热,便出门散心。随便逛了一圈儿,遇到沿街串巷卖冰棍儿的,一时嘴馋,买了一根儿。
这炎炎夏日,吃上一根冰棍儿,还真是让人神清气爽。特别是这种橘子味儿的,又酸又甜,味道极好。之前李初九也弄出了这种神奇东西,徐阳本以为是李初九独创呢。如今看来,当是从最近风靡京城的冷饮铺子中学来的。
吃着冰棍儿,心情畅快,精神也抖擞了许多的徐阳快步回家,准备把剩下的公务整理出来。快到家的时候,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
那马车看起来眼熟,是钱忠的马车。
好友来访,徐阳心中高兴,正欲上前说话,却见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男子,竟是李初九。
徐阳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妹婿。”钱忠在马车里喊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拉我一把。”
“你别下来了,回家吧。”
“不不,拉我起来。”
李初九无奈,只好抓住了钱忠的手,用力一拉,才把醉醺醺的钱忠拉起来。钱忠身子前倾,要下车,却是腿脚一软,直接扑在了李初九身上。
抱着李初九,钱忠哈哈一笑。“喝多了,喝多了。”
“站稳了。”李初九苦笑,扶着钱忠。
钱忠却一手扒着李初九的肩膀,趴在李初九身上,有气无力的说道,“等会儿……嗝儿……难受。”
“要吐吗?”李初九问。
“不,稳一稳。”钱忠安抚了胸腔里翻腾的酒,又打了个嗝儿,这才晃悠悠的站好。一手依旧抓着李初九的手,眯着眼睛看着他。“妹婿是个妙人,今日十分痛快。哈哈。改日得闲,再约妹婿。”
“好好好,赶紧回家吧。”李初九苦笑道。
“嗯,走了走了。”钱忠晃悠悠的要上车,又往后仰了一下身子,幸亏李初九及时出手,拖住了她的后背。
马车里坐稳了,钱忠冲着李初九摆摆手。跟车夫打了个招呼,这才离开。
李初九有些讪讪,想着从钱忠那里知道的关于前魏的事情,低着头进了家门。这个钱忠,不仅书法是一绝,还博古通今。今日里她所说的关于前魏之事,有些是她从史书中得知,有些则是“分析”来的。比如她认为“龙吟”极可能是人为的看法,就跟李初九的猜测不谋而合。
还有一事,让李初九十分在意。
钱忠说,她翻看了许多史料,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既然定都龙城,自然是要大兴土木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囚犯意外死亡的事情。有记载的死亡人数,大概有四五十人。其中,有自缢身亡的,有撞破了脑袋死掉的,有突发恶疾的,有喝水呛死的,有捉迷藏闷死的……这些事情,因为分散各地,再加上牢狱中离奇死亡的事情,也并不稀奇。所以并未引起注意。钱忠却是个有心之人,她很仔细的翻阅了一些地方县志,发现当年同一时期死亡的囚犯,但凡能查实身份的,竟然大多都是盗墓贼之流。
钱忠认为,在大兴龙城的时候,魏太祖秘密搜罗盗墓贼,为的是给他自己兴建陵墓。古往今来,帝王最怕的,就是死后被盗墓。所以,帝王陵墓,建造的都极为隐秘。以盗墓贼的经验来打造帝陵,能更好的防止被盗墓。魏太祖偷偷摸摸的给自己打造帝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钱忠觉得魏太祖是个奇人。因为不管是正史、野史,还是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都言之凿凿的认为魏太祖膂力惊人,不合常理。而且,在魏太祖起事之前,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又生于何方,竟是没有任何记载。仿佛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这样一个人,极可能真的就是出世的玄门弟子。
在听钱忠讲述了这件事情之后,李初九脑洞大开,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搜罗盗墓贼,未必是为了打造帝陵——假设魏太祖真的是玄门弟子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也绝不会在意死后的帝陵问题,不至于大费周折的打造帝陵。
如果不是为了打造帝陵,又能是为了什么?
盗墓贼的本职工作,就是盗墓,属于地下工作者。
或许,曾经的龙城,如今的承天府的地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初九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诡谲画面:阴暗潮湿的所在,到处都是干枯的尸体,还有一具阴气森森的棺材。棺盖半开着,里面躺着一个……
“初九。”
脑海中正构思着那阴森森的画面的李初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到徐阳,李初九呼出一口气,“是大人啊,吓我一跳。”
徐阳微微一笑,道,“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家中,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呵呵,大人找我,有事儿吗?”李初九问。
徐阳盯着李初九的眼睛,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今日里都读了什么书。”
“哦,呵呵,读了点儿史书。”李初九道。
“读史使人明智。多看看史书,也是极好的。”
“是,是。”
“不早了,你回吧。”徐阳说罢,径直离开。
一直回到卧室,徐阳脑海中,还在徘徊着刚才看到的事情。苦笑一声,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孝廉其人,最是不拘小节……可是……也许只是刚巧遇到,喝了点儿酒,并没有别的事情……也还是挺巧的,偌大的京城,便很巧的遇到了……
唉……
徐阳叹一口气,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夜色已深。
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孝廉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人品是没的说。不可胡乱的怀疑至交好友……
就算真有什么。
又如何呢。
自己本也没打算跟李初九真的做了夫妻,早晚是要求了圣上的恩典,各自逍遥的。
徐阳安慰着自己,沉沉睡去。
黎明时分,徐阳猛然惊醒,一骨碌坐起来。愣了一阵儿,复又无力的躺下。
再也睡不着了。
徐阳起身洗漱,又想起昨夜的担忧,心里仍是有些堵得慌。
虽然自己对李初九并没有做夫妻的想法。但钱忠是自己的好友,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岂可对自己家中的夫婿下手呢?前些时候,她还很不正经的问自己床笫之欢的事情。自己跟她说了没有跟李初九圆房,她还劝自己要及时行乐什么的。难道说……
心情不好的徐阳,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上午时候,又跟御史大夫吵了一架。下午清闲了一些,回到家,见到橘子,随口问了一句,“姑爷在家吗?”
“姑爷一早就出去了呢。”橘子道,“姑爷最喜欢到处逛,平日里很少在家呢。”
徐阳这才想起李初九的习惯,他确实很少在家待着。
想了想,徐阳又问,“知道姑爷去哪了吗?”
“不知道哎,姑爷好像最喜欢沿着定军河散步。有时候好像也会去内城的。”
“嗯。”徐阳沉默一阵儿,转身又出了门儿。
她当然不是要去找李初九。
京城那么大,找一个闲逛的人,谈何容易——刻意找一个人都不容易,钱忠会跟李初九偶然遇到,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徐阳越想越是压抑。
一路进了内城,来到钱忠家门外。
门童认得徐阳,见她来,赶紧道。“徐大人来了。”
“嗯,孝廉在家吗?”
“我家大人一早就出门了。”
“也是一早就出去了?”
门童应了一声,对于“也”那个字,心下好奇,却也没有问。
徐阳眉头紧蹙, 转身走了。
过了半晌,钱忠回来了。下了马车,便跟门童说道,“将车上那坛好酒搬下来。万万小心,莫要给我摔了。”
门童慌忙过来,看一眼那酒坛上的“醉八仙”字样,不由一愣。“呦,大人,这是谁送您的?”
“哈哈哈,可不是旁人送的。”钱忠大笑道,“跟曹将军钓了一上午的鱼,立了赌约。他输了,这就是赌注。”
门童笑道,“真好啊,这醉八仙,可是好东西。小的听说,当初太祖命人一共只酿了两百坛。赏了功臣一些,皇宫内也所剩无几了。过了这许多年,更是难得一见。”
“哈哈,曹将军气的要吐血了。他爷爷到死都没舍得喝的酒,却是便宜我了。”钱忠心情很好,忍不住大笑。
“对了,大人。适才徐大人来寻您。”
“哦?羲和吗?”
“是呢。”
“这家伙,自打升了御史中丞后,公务繁忙的紧,怎么竟是有空来寻我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钱忠想了想,道,“也罢,我去她家,再寻她好了。”顿了顿,又道,“酒也别搬下来了,就便宜了羲和那家伙好了。”
两人是至交好友,自己得了好酒,自是不会忘了朋友。
钱忠带着好酒,一路出了内城,来到了徐府外。看到丫鬟橘子,钱忠哈哈一笑,“赶紧喊你家大人来,我有好心奉上呐。”
橘子道,“大人不在家呢。适才户部尚书派人过来,说是有事情找大人商量,大人便过去了。”
“真是不巧了。”钱忠苦笑一声,又道,“你家姑爷在吗?”
“姑爷倒是刚回来,还捉了一条蛇,说是要炖蛇羹呢。”
“哈,蛇羹啊,我是有口福了。啧,是什么蛇?莫要有毒的才好,我去看看。”钱忠说罢,便大踏步进了徐府。还没进跨院,就嚷嚷起来。“初九!初九!听说你要炖蛇羹,我是定要分一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