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五分。
方宇堶和其他刑事组人员还未到,何杰一个人坐在会议室桌前的椅子上,将兜中的手机掏了出来。
或许是有些无聊,何杰便点开手机上下载的小程序软件,一个人玩起了小游戏来。
屏幕中嘀嘀嘀的游戏声,整个会议室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玩着游戏解闷的同时,何杰脑子里也在思索,他思索着案子的细节、死者的身份、案发现场的线索....特别受害者房间里的布局,他很快就把关于案发现场的关键点整理了不少。
然后,他又不禁想到一些关于死者尸体的疑点.....还有那个诡异、深邃的图形......
难道一切真如档案里预测的那样吗?何杰不免有些害怕,但在下定结论前,他的任务需要更多的线索和数据。
一切都太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了,仿佛世间没有几件事情称得上正常;现在看来,就连几小时前的一个插曲经历,何杰都同样觉得颇为怪异:
就在离开案发现场后,何杰下榻到了上级给自己安排好的酒店。他原本的计划是到酒店后就整理好行李、然后上传报告,并好好地睡上了一觉。
那家酒店位于汉东市红北大街,一处繁华商圈附近。商圈就这点头疼,哪怕是半夜三更,外边也是灯火通明的。
何杰在睡觉前,来到窗户边想要抽根烟,刚点火,他就发现楼下有两个人正在打架。
打架者是两个男性,大约都是40岁以上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抓着另一个人的衣领拉扯,被抓的那个男人力气有些小,挣扎几下无果,便只能恼火的一个劲地打对方的脸。抓人的男人被他打了几下后也怒了,借着力气大,又顺势按住对方的头,使劲地往旁边的花坛上砸。碰碰碰的,像打鼓一样,何杰就跟着那个鼓声抖着手里的烟灰。砸啊砸啊,直到花坛边缘都砸裂开,血到处都是,那个人才感觉到后怕,扔下昏迷的男人跑开了。何杰看着楼下那个昏迷的男子,估摸着那人至少砸了有35下。他看见那个昏迷的男人,头上不停地在流血,很快暗红色的血沿着地板瓷砖的缝隙一直流向远处。何杰脑海里又联想到案发现场的那个死者尸体,男人的血迹组成的树杈图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就好像自己再一次盯上了那个曼德勃罗分形图,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神经兮兮的玩意儿。何杰本想报警,但碍于有任务在身的原因,他只是给酒店前台打了一个电话,说楼下有点吵,打扰自己休息了,叫他们去查看一下。
之后,何杰就强迫自己上床睡觉了,他闭着眼睛,想着睡着后的事情,这样居然真的就睡着了。然后,何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何杰在梦中梦见了一个穿着紫色西装的男人,那个男人在一个视觉透彻到怪异的房间里跳舞,何杰自己也在那里,他的身边还有一只人一样大的昆虫。旁边的昆虫用触须递给何杰一包烟,然后和何杰坐在一旁看着男人跳舞。何杰发现男人跳的舞像踢他,但房间里的音乐却播放的是蓝调爵士。男人跳着跳着,就开始以某种姿态伸张着自己的手臂,做出一颗树一样的动作。
这时,那只巨大的、像蟑螂一样的昆虫把头转了过来。
昆虫对何杰用怪异的语调说道:<这是过去....还是未来?>
何杰看着昆虫,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摇摇头。
昆虫转过头去继续看舞蹈。
但过了一会儿,它又把头转了回来。
昆虫继续问何杰:<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何杰继续摇头说,我不知道。
此刻那个房间里,灯光开始不断闪烁。
那个跳着舞的男人突然飘浮在了空中,然后消失了。
昆虫说:<我们就像梦中的人,活在梦中并做着梦。>
何杰看着昆虫不断抽搐的嘴巴,那一阵阵窸窣声音让他感到渗入骨髓般的厌恶。
“我能理解。”何杰回答昆虫。
可是,昆虫却对何杰问道:<那谁又是做梦者呢?>
房间里,灯光的闪烁停止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上何杰的心头,他觉得某些东西已经变得不对劲起来。
昆虫的嗓子突然开始撕扯起来:
<大基数!大基数!大基数!>
昆虫的身体居然开始冒出黑色的液体。液体像没有重力一样漂浮在空中。
那些液体在半空中汽化成烟雾,随之散开。昆虫凄惨的声线开始不断哀嚎:
<κ!κ!宇宙V!V0=Ø, Vα =∪ξ<α ρ(Vξ),V=∪α∈Ord Vα;任意自然数都是基数,任意无限基数都是极限序数!崩塌,崩塌!>
何杰被这阵势吓得直接从位置上站起,下意识中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身后竟然变成了悬崖。
咔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何杰定睛一看,整个房间居然开始扭曲起来,脚下的地板忽高忽低,何杰的视角中一下子闪过各种极为抽象的几何图形;何杰意识到,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已经在顷刻间破碎成了无数个难以描述的维度和宇宙碎片。何杰不觉得他此刻还是自己,或者是任何人,人称的视角开始不断地变化。
接着,在小于极限1E-43秒————比普朗克时间还要精确的有效时空连续体中,发生了不可能的事情。
位于一个足矣被忽视的现实基面上方、某个本体论层级里,突然失控的集合论公理系统以某种不断吞吐inffable基数的形势侵入了其它更底层的逻辑系统领域;这种入侵造成的一些不可避免的结果让本不可完整描述大基数的一阶逻辑崩溃;紧接着,在跨越因果域的另一端,那些不再满足ZFC、GBC、KP等一系列集合论公理系统的矛盾命题变成了极具破坏性的NGB矛盾数学宇宙真类(所有集合的类),并向上直接纳入模型C(Chang氏模型)新出现的自身裂解逻辑中。于是,在未知效应下,C的可数无穷长语言Lω1ω1被迫趋近并成为了绝对零;C的大裂解从底层毁灭了ZF的传递性公理;公理消失的刹那,C本身也迅速膨胀变成了足矣毁灭并解构一切广义逻辑论的悖论炸弹;随后,那更不可思议的时间尺度上,这种数学层面的抽象爆炸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不同于物理层面上破坏了整个结构的受力支柱,这场前所未有的惨烈爆炸得以让所有依附于数理逻辑的理论和更为高层的高阶逻辑也随即陷入了某种就连人类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的可怕塌陷中。
就在各种已知大基数塌陷时,何杰从万里高空摔了下去。
在他每一普朗克常数的跌落过程期间,那些高于物质界的抽象数学集合宇宙的个数便也随着各种已知大基数的崩塌,从人类不可数与不可描述的量词状态中彻底消失并且湮灭了。
何杰头晕目眩,他向下掉落的速度和过程次序跨越了绝对零和绝对无限的边境,甚至超越了连永恒都无法估量的领域......
当何杰从梦里尖叫着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是一身冷汗。
此时,何杰还在那家酒店里,而窗户外,夜幕消失,天边已经逐渐出现了鱼肚白。
……
回忆随着敲门声中断。
第一个走进会议室的人是方宇堶,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的何杰,便轻轻地敲了敲门:“何杰同志?”
何杰反应过来,关掉手机:“方队长。你来的真准时。”
“其他人还没来?”方宇堶看了看整个会议室,发现只有何杰一个人。
何杰点点头:“目前就我们两人。李医生也没到。”
“什么?老李.....李医生他居然也没到?”
何杰听出了方宇堶的语气有些惊讶,看来李轩明医生平时都应该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
“唉,这帮人真不省心,我马上去催催。”方宇堶说着,拿出手机准备走出门。
“请等一下。”何杰突然叫住了对方。
“嗯?怎么了。”
何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方队长....趁着现在就我们两人的机会,在这次会议开始前我觉得我需要单独向你说明一些事情.....至少是我觉得是你有权知晓的事情。不过,我得先请你答应我,我们的对话不能让第三者知晓。”
方宇堶早已有些心里准备,他知道何杰的来头本身就不简单。听见何杰的言辞,方宇堶的态度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只见方宇堶眉头一皱:“行,我答应你。这件事就我们两人知晓。你说吧。”
何杰和方宇堶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仿佛在那之间确认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个档案袋。
“全都在这里了。”何杰拍了拍档案袋“让我们从事情的最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