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后院，天霁就大喊大叫道。环顾一周，她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株草。

“喂，我说你啊，”天霁跑到那株草旁边，用手轻点一下它的叶片，“用得着这么怕我吗？”

顶端的叶片泛起夺目的白光，这道光瞬间包裹住整株草。一眨眼的工夫，这株草在光芒中变作一个妙龄女子。低下头揉着裙摆，她羞怯地说：“天霁师姐，你……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阿芷的女孩，是生长在不周山的一个妖怪，叫做清风芷。

有不少妖怪会选择和人类和平相处，清风芷正是这样。说起来，她的名字都是天霁取的。

“嗯……天昇师兄外出了，我就来找你玩了呀。”天霁一把抱住清风芷，宠溺地蹭着她的脸，“还有，我也想你了呀！”

天霁托起清风芷肉乎乎的脸颊，一边咯咯地笑着。

清风芷收起下巴，尽力躲避着天霁伸向她脖颈的手，但脸上也是笑嘻嘻的。蓦地，她昂起头看向天霁，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有些奶声奶气地问道：“对了，天霁师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修得圆满呀？”

“嘿，你这小家伙！”天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轻轻拍了拍清风芷的后脑，“连师傅那样的真人都还没修得圆满，你要达到那样的境界还早着呢！”

清风芷当然知道这件事。对她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妖来说，要想在有生之年达到那样的境地，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但她总是有这样的奢望。身体柔弱的她修为尚浅，现在还不能离开不周山的地界，可她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她向往着，能陪着她最心爱的天昇师兄四处游历。

清风芷的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天昇那俊朗的面容，当即就羞红了脸。

“嗯？阿芷，你的脸怎么红了？啊，还在发烫呢！”

*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心事重重的小千闷坐在家中。

【马上就要见到班长了，可是……我该怎么面对她呢……】

还有，她该怎么向最喜欢的亚燕老师坦白自己的现状呢。

一想到这些，小千就连连叫苦。然而，这时候梓辛无法为她排解忧愁。此时，梓辛正在一旁“审问”着两个布娃娃。

“门主，我们知错了。”沙发上，坐在左边的娃娃正是御史见月的侍女之一——学浅。她不敢面对梓辛，闷着头冷冷地说。

“我说，你们……”

梓辛话音未落，坐在另一边的另一个侍女——才疏猛地扑了上来，却没意识到此时的梓辛是灵体的状态。她扑了个空，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呜呜呜……门主，是我们不对，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才疏在地上打起滚来，哭声响彻在客厅里，“您要是不原谅我们，我才疏就不起来了！”

看着才疏和学浅一冷一热的反差，梓辛倒是被逗乐了，心中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她俯下身，轻轻抚慰才疏，“行啦，我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

“门主英明神武，即使暂居人类身体中力量也不减丝毫，是我们自作聪明了。”学浅趁势跪伏到梓辛的身前，“我们错把门主当做是从山中逃出的坏家伙了，死罪死罪。”

与撒泼的才疏不同，学浅知道自己先前是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此刻只希望梓辛不要重罚她们。

“只是……没想到门主居然有这样的奇遇……”才疏擦擦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到学浅身边，“不仅没有身亡，还跑进了这个人类的身体中……”

“自从半年前那一役，大家都很担心您的安危啊！”说着，才疏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学浅也默默地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花。

“唉，要是见月那家伙也能像你们这样坦诚就好了。”梓辛无奈地摇摇头，“虽说我捡回了一条命，但眼下的局势不容乐观呢。”

“对了，门主。”学浅想起重要的事。她一指旁边正六神无主的小千，问道：“这位小千小姐，自打回来之后就一语不发，这是为何？”

“她……”梓辛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实讲，我也该向她道个歉才是。”说着，学浅就朝小千走去。

“让她安静一会儿吧，学浅。”梓辛拦下学浅，摇摇头，“小千之前得知了一些事情，恐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梓辛忧心忡忡地望向小千。

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小千，但那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能坦然地面对一切，或许……小千就真的是能与我一同战斗的姑娘了吧。】

梓辛希望小千能自己处理好即将要面对的尴尬处境，希望她经受住这样的考验。

*

世雪从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被最在意的人抛弃，还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此刻，落寞的她站在阳台前，双眼无神地面对着挂在衣服架上的鸟笼。

鸟笼中的多多罗被盯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了。

“够了！”多多罗气哼哼地在笼中上蹿下跳，像是个对晚辈无可奈何的大人一般对世雪说，“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世雪小姐，不再掺和到那个倪小千的事情当中去，对你来说这么痛苦吗！”

“你住嘴！”世雪怒吼着一拳挥向鸟笼，笼子应声出现一个凹陷。

受到惊吓的多多罗不禁一激灵，但还是还嘴道：“我不忍心看到你再这样下去了，世雪小姐。”

“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很恨你，还有那个倪小千。我多多罗虽说偷盗成性，但扪心自问并没有干成过伤天害理的事，却被你们囚禁到了现在。”

“哼，卑猥的怪鸟居然在为自己辩护。”世雪无力地垂下手臂，冷冷地嘲讽道。

“随你怎么说吧，世雪小姐。”多多罗低下头，“但是，在你这里的这半年，我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从前，多多罗的追求只是无休止地寻找闪闪发光的东西，并且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上会有所牵挂。

这个叫做周世雪的蝙蝠妖怪，虽然力量在多多罗之上，却是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小姑娘。在与她共同生活的这半年里，多多罗一直扮演着很矛盾的角色——一方面，他是世雪的阶下囚，被剥夺了自由；另一方面，他又时常是世雪的得力助手和精神慰藉，与她共同经历了许多险境。

此外，他曾经接受了来自世雪暴走而产生的妖力。

多多罗，这个早已经放弃了无牵无挂之自由的怪鸟，早已经将世雪当做是他的主人了。

“按理说，我应该理解你现在的心境。要在心上割舍掉在意的人，实在是一件难事。”

说着，多多罗奋力展开双翼，撑开了鸟笼的开关，纵身飞到了世雪的肩上，“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世雪小姐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啊！”

“多多罗，你……”见多多罗轻而易举地逃离了束缚，世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吃惊吗，世雪小姐？”多多罗笑道，“我早就可以逃离你了，只是一直没有这样做而已。”

世雪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她用力将多多罗抱到怀里，放声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这对小千来说没有坏处……可我……我就是不能接受！”

听着世雪哽咽的话语，多多罗也感到胸中一阵酸楚。

下一秒，多多罗的身体被一道白光包裹住。随着一阵细微的声响，他的身体在世雪惊讶的目光中逐渐变大。

转眼间，多多罗竟然化作了一个身披灰色长袍的女人相貌。他张开嘴，温柔的女声便在世雪的耳边响起：“世雪小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什么？多多罗你……怎么变成了……”

这一切太过突然，世雪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被走上前的多多罗一把抱在了怀中。

一阵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

“已经很久了，这种感觉……”多多罗像是没有听到世雪的喘息声一般，将她越抱越紧，“一股温暖的、带着世雪小姐气息的力量在我身体里游走。”

“我的力量？”世雪抬起头看着多多罗，一种神奇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在世雪眼前的是一张女人的美丽面孔，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没错，世雪小姐的力量。”多多罗轻柔地说，“这股力量让我获得了化作人形的能力，这也是我最近才发现的。”

“那，你为什么要化作这副模样呢？”世雪像个依偎在母亲怀中的懵懂女孩，边哭边问，“难道说，你本来就是女妖吗……”

“当然不是了，我的世雪小姐。”多多罗凑到世雪的耳边，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只有用这幅躯体才可以放心地亲近你啊。”

“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世雪小姐安心啊。”

世雪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地爆发，打湿了多多罗前胸的衣襟。渐渐地，哭到脱力的世雪伏在多多罗温暖的胸前，安心地睡去了。

“我的世雪小姐，我的世雪小姐……”

多多罗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