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加入了这个所谓的“超自然现象研究小组”，但沈薇儿对这方面并不是十分了解。看着其他组员平时热火朝天地查资料、写报告，有些无所事事的她只好担任端茶倒水的工作。
不过，她也乐在其中，并且有了归属感。另外，其实听他们讲那些像是鬼故事的调查报告，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节假日，小组成员们也会外出，到一些充满“灵异”现象的地方去，美其名曰“采风”——当然，最后也会演变为在半夜讲怪谈的野外郊游。
这一天，研究小组来到了玉陵的名胜——朔方山。
“据老一辈说，朔方山这一带世代居住着妖怪……对，就是那种志怪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然后，今天我们就到此实地调查一下！”
“我知道！”坐在汽车后排的罗婷举起手，“我小时候听外婆说过，朔方山有一个妖怪头子，守护着这片土地！”
“是类似于‘土地公’这样的存在吗……难怪市里的民俗学家也一直在研究这个呢。”
“诶，我听说这个妖怪头子还是个女妖呢，那岂不是‘土地婆’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只有罗婷身边的沈薇儿一语不发，一半是因为她插不上什么话，另一半是因为……
她正忍受着小腹的疼痛，这剧烈的感觉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
夜深时分，一番调查后无果的一行人照例开始安营扎寨，准备例行节目：讲鬼故事。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沈薇儿也有所预料了：按理说妖怪也该藏在深山里才是，而他们今天来到的仅仅是朔方山的外围而已。
至于朔方山内部，那可是市政府规划的自然保护区，没有批准可是进不去的。
不如说，沈薇儿压根不相信有什么妖怪。
这边，罗婷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妖怪下山抓小姑娘吃的故事。几个小姑娘听得入神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婷。
沈薇儿虽然不相信这样的怪谈，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腹内一阵绞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
“你怎么了，薇儿学姐？”正在兴头上的罗婷赶忙上前扶住沈薇儿。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罗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薇儿学姐，没事吧？”一旁的组长问道。
“啊，没事，我就是肚子有些疼，”沈薇儿摸摸擦去汗水，勉强笑道，“兴许是着了凉吧。”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目光，罗婷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罗婷默不作声地搀起已经倒在地上的沈薇儿，“你们继续吧，我把薇儿学姐扶回帐篷里。”
“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开车送薇儿下山找诊所吧？”
“不用了！”
罗婷突然提高的嗓门让众人都惊呆了。作为团队里的开心果，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罗婷还从没像这样严肃过。
“我送薇儿学姐回帐篷。”
轻声丢下这句话后，罗婷默默地将沈薇儿搀走了。
留下了一头雾水的众人。
*
“哎呀，我还真是不小心呢。”坐到床单上，沈薇儿这样自嘲道。她正准备盖上被子，却发现罗婷并没有离去。
罗婷低下头，默默不语。那副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情绪爆发一般。
“小婷，我已经没事……”
“薇儿学姐，我问你。”罗婷粗暴地打断了沈薇儿的话。她接下来的话，让沈薇儿直接怔住了。
“几个月了？”
“什么……什么‘几个月了’……我不知道小婷在说什么……”
慌乱的沈薇儿用被子护住小腹，身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些。
汗水再次从脑门上淌下，沈薇儿不停地躲避着罗婷的目光。
“别骗我了，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啊！”情绪激动的罗婷一把扑了上去，紧紧捏住沈薇儿的肩膀，“薇儿学姐，你，”
“怀孕了，对吧！”
一瞬间，惊慌无措的泪水从沈薇儿的眼眶中溢出。
*
“为什么瞒着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自从上次聚餐之后，罗婷就发现这位学姐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就算拼命想要掩饰，那逐渐隆起的小腹和奇怪的行走姿势还是表明一件事：沈薇儿，作为一个大学女生，怀上了一个孩子。
“这几个月，你那逐渐憔悴的神态，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罗婷越说越激动，轻轻晃动沈薇儿的肩膀，“你不是说你是单身吗，为什么会怀孕呢！”
“小婷……这些都不重要……”
沈薇儿呜咽着回答道，但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让罗婷满意。
“快告诉我！我最喜欢的薇儿学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怀孕了！”
“我……是单身，从几个月前……”
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被罗婷的反应吓到了，沈薇儿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三个月前，沈薇儿因为身体不适前往医院，却意外地查出自己已经怀孕。自那以后，原本疼爱她的男友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开始对她冷语相向。
在沈薇儿提出要与他结婚、生下这个孩子之后，男友粗暴地辱骂了她，甚至说出“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样恶毒的话。
说到底，这个男人只是想玩玩而已，完全没有认真对待感情的觉悟。
被这样对待的沈薇儿，自然是伤心欲绝的。那之后，男友迅速抛弃了她另寻新欢了。
沈薇儿没有选择去做流产手术，因为她无法支付手术的费用——更因为她认为，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作为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她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
“所以呢，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独自抚养吗？”
对于沈薇儿的做法，罗婷完全不能理解。
“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我去帮你收拾他！”
“小婷，不要冲动！”沈薇儿按住罗婷。
垂下头，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床单上。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我已经决定了，反正离毕业也只有半年了，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就凭学姐你自己吗！”
此时，罗婷不知该说这位学姐坚强还是软弱：明明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凭什么要忍气吞声！凭什么要自己担下这个责任！
实在气不过的罗婷正想跑出帐篷，却被沈薇儿一把抱住腰。
两人直直地倒在了铺盖上，俱是泣不成声。
“不要冲动……不要告诉任何人……算学姐求求你了……”
“我……我不能忍受……”
*
朔方山，钟灵殿中。
朔方山第78任门主和她的御史正面对面坐着。
“门主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虽然是面带笑容，但御史的语气中并不带有任何感情。面对她的门主，她有的只是尊崇和敬而远之。
然而门主这边的情况却不同。看着面前的御史，她秀美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中也有些别样的东西。
她似乎是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撩了撩头发。
“红煜，你先别走。”
门主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些，但这显然不能留住她的御史。
叫做红煜的御史摇摇头，“恕在下不能奉陪了，我的女儿还在家里等着呢。”
抛下这句话，红煜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煜！”
在红煜即将迈出大殿的瞬间，门主的喊叫声从背后传来。
接着，便是令人心碎的抽泣声。
红煜缓缓转过身来，似有些无可奈何，苦笑道：“门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的门主，紧紧攥住了拳头，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
“你现在是受所有妖怪敬仰的门主，而我，”红煜低下头来，“我仅仅是你的御史而已。”
“我是门主，你是御史，我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
“当然不能。”
红煜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了她。尽管她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压抑了太久、太需要倾诉了，但她不能任由在她看来危险的对话进行下去。
“你是门主，你爱的应该是众生，而不是单独某一个妖怪。至于我，我是御史，我只需要监察你的一举一动就好。”
“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主因为过于激动而干咳了几声，虚脱地倒在了地上。
红煜咬咬牙，毫不留情地迈出了大门。
“倒不如说，两个女人间的情爱，本身就很奇怪了。”
抛下这句话，红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钟灵殿。
虽然，她内心也有些复杂的感觉。
*
“师傅，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门主，梓辛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是我最近练功不勤，又惹您生气了吗？”
“哈哈，没有这回事，梓辛。”门主将梓辛抱到怀里，“梓辛已经把师傅的本领都学会了。说实话，你现在完全可以继承我的衣钵了呢。”
门主的语气听上去有气无力，梓辛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师傅，你没事吧……”
“梓辛，我问你啊，”像是没有听到梓辛的话一般，门主自顾自地说，“你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听到这个问题，梓辛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向门主的脸。
她看到了一个此后让她疑惑多年的表情。
夹杂着欢愉、愠怒、惋惜、悲哀等感情的表情。
对于年幼的梓辛来说，“爱”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所以她只好以她粗浅的见识这样回答道：“就是……想要整天黏在一起，这样的感觉吧！”
她想起了她的两个伙伴——蜂妖唯风和狼妖逐月。这两个家伙便是这样，一天到晚都在一起；别人说他们是“一对情人”，他们便会立即羞红了脸。
“整天黏在一起……吗。”
门主沉默了半晌。
梓辛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氛围，便打破了沉默，“师傅，你有爱的人吗？”
梓辛的无心之问，让门主瞬间淌下了两行泪水。
御史红煜，已经有好几月不见她了。
“我啊，”门主急忙用衣袖遮住脸，胡乱地擦去泪水，“我当然有爱的人了。”
“我最爱的就是梓芝和你了，我最得意的两位徒儿！”
门主眼泛泪花的微笑，在梓辛看来颇有些奇怪。
“师傅，你怎么哭了……”
“没事，不用在意。”门主站起身来，一挥衣袖，“我先回钟灵殿了，你在日落前回来就行。”
留在原地的梓辛挠挠头，心中还是很疑惑。
【师傅今天，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