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它静谧的旷野比起来,箭枝纷飞的战场还是太小了,起初还能看到不少被击得七零八落的花瓣,扎进墙中的箭头,但当他们绕出教堂数十步之后,这些破败的景象就不复存在了。

把这些天来的一切顾虑和焦躁都抛到脑后,颜昕才能够真正静下心来去欣赏由自己和愿意追随自己的教徒们共同缔造的成就――理应变得绚烂的花海。

最先入眼的自然是那些寓意“华丽”的红色大花,曾经它一度濒临消亡,随着崇神教会的分崩离析而失去仅有的一席之地。

而在那紧张的一夜之后,颜昕杀死了无能的教皇,即便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解释也令众教徒深信不疑,足见这位腐朽统治者受到的歌颂是何等的虚伪和廉价,那时比火星还要微弱的华丽之花,就在她们的努力下重新绽放了。

开得娇艳、开得热烈、也开得漫山遍野,浓郁的异香充斥着鼻腔,把醉人的气息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是颜昕深爱着的蓓蕾,与之对应的那个端庄形象也是永远被她所铭记的……

似乎……真的与梦境中所看见的没有偏差啊。颜昕的心被这动人的红所吸引,深深沉溺在了遍地的华丽之花中,就差仰面躺下去,与它们融为一体了――等到异端被彻底剿灭,一切真正回归从前之后,她一定要这么做一次。

“教皇大人――”那始终将箭翎抵在弓弦上的侍卫突然开口,拉回了颜昕的思绪,“有些事,我需要感谢您。”

颜昕回首,她更多的情感还是被泼洒在花海之中,回答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

“感谢您让我找回了继续下去的意义。”这时起了风,侍卫俯下身,别在领口的簪摇摆着,黑袍和深红色护肩上的流苏开始轻轻拂动,花海也因此而微微倾倒,

“本来,我已经失去了对这一切的希望,我想当我们的主教纵身一跃时我的感受与您失去自己教徒时的绝望是异曲同工的。

但我承认自己比您要懦弱得多,那件事以后我想到的先是竭力去找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终于清醒的认识到我无法让她死而复生后,我就放弃了,开始选择逃避,能逃就逃,能走就走,那时我想着,如果哪次走投无路了,就下去追随我的主教吧……

我宁死也不愿去和其它异端接触,去和那些随波逐流的家伙同流合污,但这也让我一个人走了太久,最终我决定去投奔教皇,却……

在您前来后,我才意识到他藏在光鲜外表下的伪善,您的执著让我明白了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也所幸,我们心中的神明是如此相像,也是您让我有了今天――”

“行了,不必继续说了,我会心领你的答谢的,”颜昕笑着扶起这位由自己救起的、忠诚而坚定的侍卫,“我想,曾经身陷于同样境地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吧!”

阳光渐渐攀爬到了天的最高处,花与花中的人都沾着光添了几分耀眼。

“如果她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们继续往前行,看到的还是一片茫茫的红色花海,时不时会有几株不一样的映入眼帘――但如果不是刻意注目的话,恐怕注意不到这些。

这……这不对吧?

可是……哪里不对了?

“我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侍卫突然警惕起来,目光一次又一次扫过身前身后的土地,“似乎有人在尾随我们,我感受到了那种风吹草动,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他往前大跨一步拦下了颜昕。

“为什么呢?我还没看尽这里的全貌,我还没看到其它花瓣聚集的模样,我……我还不想回去――要不你自己先退下吧,等我看完这些,我自己回去。”

“不行,不行,这不妥,教皇大人,原谅我次次违抗您的命令,毕竟您的安危对我们很重要,您是整个教会的支柱。”侍卫又退了两步,低着头,似乎有些愧疚。

“我知道,但我想先赏遍这里的全貌,看看它是不是与我们共同的愿景一模一样――”颜昕的眼中隐隐多了一丝阴霾,侍卫以为是自己的过失所致,也只好迁就她,继续走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前的场景总是在变,却又像没变过一样,地面的红无限向前延伸,直到与蓝天完美衔接,她发现自己总是很难把目光交给其它颜色的花,或许是因为这红对她而言太过夺目,又或者……

“看这一眼,真的很重要么?”侍卫沉默须臾,还是止不住发问的冲动。

“很重要。”颜昕的回答很简短、也很明确,说话之余,她的脚步也不曾放慢,若要强求她说出“很重要”的理由,她绝对会语塞,但她很清楚这份冲动源于何处――

源于她的初心,那颗炽热的期待着百花重新盛开并为之而战的初心!

走着,继续走着,走过一幢又一幢倒下的教堂废墟……

走着,不停走着,从昼最亮的时刻走到黄昏……

侍卫发现颜昕眼中的阴霾越来越重了,紫发在她的匆匆行进下肆意摇曳,衬着落日和各种尽显破败与生机的远景,令人眼花缭乱。

颜昕终于停住停下脚步,因为现在她能远远的看见一条深黄色的窄桥,这也就意味着她来到了智慧之神普莱德领地的边缘。

但……她所看到的……依旧是满眼红花中穿插着寥寥的其它色彩!

这不对啊……这不对啊!

像梦,但不如梦那般美满,像现实,但又比现实还要残酷几分。

我期待着复兴,也期待着我们最终能够驱逐异端迎来胜利,但是――

我不愿看到哪种色彩胜过斗艳而成为主流,而其它色彩不得不屈身做它们的背景而苟且偷生,我不愿看到我成为曾几何时居高临下讥讽着强迫着自己口是心非的异端,我不愿……我不愿看到现在这般情景。

“神啊……普莱德……普瑞迪寇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是我不够忠诚吗?还是你们为了考验我的坚毅与否,刻意为我布下了这个局?真是如此的话,请开恩收回去吧!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为什么我的所作所为会招致这样错误的结果啊!”

颜昕对着花海,彻底失控了,顾不得别的什么,她开始放声大哭,为这背离初衷的一切而哀悼,侍卫见状,手足无措,欲上前制止,又怕说错话帮了倒忙,只好转头、掩面,祈求这一切能够尽早结束。

夕阳西下,天与华丽的花海完美拼接到了一起,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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