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亲多少有些蹉跎的背影,“看”着这个男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辛苦打拼的过往,“看”着他在许多个夜晚惆怅落寞的哀伤,钟夏心中忽然百感交集。“爸。”
钟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钟夏,“咋了?”
“路上慢点儿,别开太快了。”钟夏道。
钟山愣了一会儿,脸上洋溢起笑容,眼角也有些湿润。“嗯,走了。”
待钟山的车子离开,李若兰看向还杵在门口,面朝钟山离去的方向张望着的钟夏,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问道,“终于原谅了?”
钟夏安静的杵立着,过了片刻,才回道,“你说奇怪不奇怪:陌生人的滴水之恩,你愿意涌泉相报。至亲的涌泉之恩,你认为是理所当然。陌生人的错误,你愿意宽容以待。至亲的错误,你却会恨之入骨。”钟夏说罢,转身,去招呼客人。
李若兰站在门口,错愕良久。
看一眼街上人来人往,视线落在斜对面的猪肉铺前。一个骑着破旧电车的民工,停在铺子前,脸上洋溢着笑容,跟坐在电车后座上的孩子说着什么。恍惚间,李若兰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来都是穷凶极恶模样的男人,偶尔时候,是否有过这样的笑容呢?
李若兰记不起来了。或许,关于父亲,唯一的良好印象,只是很多年前,自己生病,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父亲坐在病房的床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或许,还有太多,只是自己渐渐的遗忘,再也想不起来了。
街道对面,那民工终于从车上下来,跟猪肉铺的老板说了些什么,片刻,提了一些肉回到电车旁,递给那孩子。那孩子似乎是怒了,厌烦的打开民工的手,险些将那些肉掉在地上。父子二人又争执了一会儿,民工复又回到肉铺,提了更多的肉回来,那孩子,终于笑了。
“老板娘,收钱。”有顾客喊了李若兰一声。
李若兰回过神,又看了一眼那离去的民工父子,进了店铺。要付账的,是个老主顾。李若兰笑着客套了一句,“别给啦,下次吧。”
“应该的。”
李若兰接过钱,怔了一下,又想起了钟夏刚才的话话。
应该的、理所当然……
或许,许多怨恨,只是因为一个自以为“理所当然”。
忙碌了一天,晚上临睡前,李若兰忽然问钟夏,“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家看看?”
钟夏明白,所谓回家看看,并不只是看看那处老家的宅子,而是家里的人。想了想, 钟夏说道,“这种事,你该自己拿主意。”
“要不……等过俩月再回去?”李若兰道,“我爸……过俩月,他过生日。”说到这里,李若兰又拧了拧眉头,“阴历五月还是六月来着?十四还是初四?”说着,李若兰忽然讪讪一笑,道,“真是可笑啊,亲爹的生日记不得,却记得你的生日。”
“记得你老公的生日,不是应该的吗?”钟夏开玩笑道。
“是,是应该的。但是……”李若兰没有意识到钟夏在开玩笑,只是苦恼着自己跟父亲的“感情问题”,心情有些沉重,有些纠结。最终,却是叹气,好似浑身无力。“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想多了心情压抑。”
“压抑的话……要不要做点儿开心的事情,调整一下情绪?”
“啥开心的事儿?”
“比如夫妻之间该干的事儿。”钟夏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若兰愣住了,诧异的看着钟夏,久久不语。
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太对,钟夏心里慌了,感觉李若兰好像要发飙,赶紧说道:“咳,我就是开玩笑。”
李若兰嘴角一抽,道,“没出息的东西!谅你也不敢!”假如钟夏一时恼羞成怒,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的话啊……
“嗯,是,我不敢。”钟夏倒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你妈的!”李若兰一愣,破口大骂了一句,背过身去,睡觉!
钟夏明显感觉到了李若兰的愤怒。
看来,这家伙对于那种事情,是很抵触的啊。也是,钢铁直男么。换做是自己,也是不能接受跟男人做那种事情的。嘶……万一被她知道了自己好几个晚上都偷偷的对她干了龌龊的事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看来,今晚还是老实点儿好了。
钟夏还是颇有些忍性的。或许只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忍辱负重的近乎懦弱的性子,任何事情,他其实都可以忍受。
接下来的许多天,钟夏都很老实本分。
而李若兰,明显脾气见长。屁大点儿事儿,就能把钟夏狠狠的训斥一顿。温柔也是大不如前。以前总会勤快的帮钟夏打洗脚水。这些天就不干了,每次只是厌烦的让钟夏自己去洗脚。
钟夏很后悔。
真是迷了心窍了,怎么就敢跟李若兰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呢?
哪怕是看起来像是开玩笑。
李若兰是什么人?以前是个男人啊!对男人肯定很了解的。自己假装开玩笑提出来过分要求的这点儿小心思,她肯定明白的透透的。
这下好了,把她惹恼了,日子真是难过啊。
李若兰的心情也是恶劣的很,感觉像是提前到了更年期似的。这样很不好,需要好好的调整一下情绪。于是,李若兰有时候会跟陈芳一起闲聊几句,有时候也会约了崔晓去逛街。
崔晓最近很忙,忙着谈恋爱。难得有空陪李若兰,很多时候,李若兰找她,她都没空。今儿比较特别,竟然主动约了李若兰。
俩人在咖啡厅里坐下,一人捧着一杯咖啡。
崔晓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兰兰,我感觉我可能快要分手了。”
“啊?为啥啊?你不喜欢那小子了?”
“不是啊,我很喜欢的。”崔晓皱着眉,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唉,怪不好意思的。”
“嘁。不说拉倒。”
“我说,我说。”崔晓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怀疑啊,他可能不喜欢我了。”
“不会吧,你刚才不是说他前几天还精心准备了很贵重的礼物送你吗?”
“是啊,可是……”崔晓脸色微红,“他最近都不碰我了。你知道的,以前啊,他总想……总想跟我那个的,我拒绝,他还不高兴。可现在,却规矩的很。”
“你这就是犯贱了。”李若兰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崔晓抓了抓头发,“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儿。可是,感觉还是很奇怪啊,好像就是不被喜欢了呢。”
“我看你就是发春了。”李若兰取笑道,“要不,你自己主动点儿好了啊。”
“别闹,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哎呀呀,不跟你说这个了,讨厌的很。”崔晓还是那柔和性子,虽然几乎恼羞成怒,却还是和声细气的。
“啧啧,被我说中了?难道真的想过自己主动出击?”李若兰却是个烂性子,呈口舌之快的事情,从来没少干。
崔晓还嘴道,“你才主动出击呢。”
李若兰闻言,正待继续取笑,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呆了呆,收起了嘲笑的嘴脸,喝一口咖啡,转移话题道,“你继父,现在对你好么?还整天跟你妈打架吗?”
崔晓神色暗淡下来,讪笑道,“老样子,我都习惯了。唉,无所谓了,反正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
二人又聊了一阵,这才各自回家。
跟美女约会回来,李若兰的心情好了许多。哼着小曲儿下了车,朝着店里走去。推开玻璃门,正想跟钟夏说话,却一眼看到了端着茶杯递给钟夏的陈芳,刚跨步进来的时候,还听到陈芳温柔的叮嘱,“小心烫。”看到李若兰,陈芳笑道,“兰兰回来啦。”
李若兰挤出一丝笑容来,“嗯。”
好心情突然就没了,感觉很烦躁。
可能是天儿太热了。
天干物燥,人的火气也大。
店里也不是很忙,糗在这也没啥意思,李若兰说一声“上楼了”,便离开了。
陈芳察觉到李若兰脸色不善,小心的问钟夏,“兰兰好像生气了,是不是吃醋了?”
“不会。”钟夏苦笑。
真吃醋就好咯。
她是还在为了自己之前的“非分之想”生气呢。
小痞子气性还挺大,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消气呢。
说不得,晚上要好好哄一哄才行。老是这么板着脸的怄气,日子过得也不痛快。哄女人么,自然是要送礼物的。根据钟夏“看”来的经验,一般而言,平常送女孩子的礼物,也无非就是金银首饰和毛绒玩具之类。不过,这些“经验”,对李若兰没用。她原本不是个女人,所以……
哄“男人”该送什么才好呢?
思来想去,钟夏想到了一样东西,李若兰一定喜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