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都已成为了配角,卡列尼娜正更狂地宣泄着怒火,她从未见过我受伤的样子,如果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一是我对她足够信任,二是这我所坚守的地方,固然对我有意义存在。
洋山港是一个象征,是我内心的图型(schema),而其所作用的经验也就是那些只属于这里的记忆,当然,在西北方向的城市中总有更多,但正所谓触景生情,现在我正疯狂地榨取着自己的精神极限,以至于刚才身上伤口加速愈合时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消失了,卡列尼娜仅剩左半边的钢铁掠翼清扫着企图从侧后方进攻她的敌人。
至少现在,我是安全的,因为感染体失去了类似蜂群的指挥,我在他们眼中仅仅是奄奄一息的、毫无战斗力的、几乎要被埋葬的脆弱不堪的有机体而已。
丽芙帮我做好了处理之后,在我的授意下选用了更容易带来痛苦的远程愈合愈疗剂,这种可以重新激活生物质“生长”指令而非“愈合”指令并加速其过程的超级激素曾恢复了无数人的残值断臂,尽管那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丽芙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处理后,立刻离开了我的身边,这样一来,我就处在暂时的绝对安全中了。
伤口应该不会感染吧,我想着,丽芙还是靠得住的。
“收刀动作。”我在脑中指挥着四人继续拼杀,露西亚接到指令反手朝后一捅,随着拔出的动作,又一个行走足感染体倒下了。
露西亚所负责的目标基本都是行走足感染体,因此她的下盘很容易受到几乎是贴地飞行的圆盘形运载感染体袭击,这时里和丽芙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三人以演练过多次、使用过更多次的常规战术队形缓步推进,希望至少摧毁一些集装箱工厂——我们还是携带了常规当量的爆破装置,每个队伍都有配给,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确实时“不时之需”的情况了。
“收缩队形,防守这个路口。”三人很快在一个半包围的中庭中建立基本阵地,并假设了迁移过来的隔离装置,我坐在刚才升格者出现的广场上,从他们的眼中看着这一幕。
至于停止前进的原因,因为我们带的毁伤性爆炸物不够多,所以还需要一些额外的帮助。
“稳定灼烧。”
基核红龙随着我的念头直接融化了一整排集装箱,随后它上面一排排的集装箱如同被爆破的钢筋混凝土,朝一侧倾斜却竖直落下,那是因为一开始的融毁部分都是同一侧,造成了延时爆破的效果。
炽热的光柱烧穿了一个又一个集装箱群,感染体意识到了危机,疯狂地冲击防守的路口,企图消灭这个正散发出巨大能量的构造体,甚至对隔离装置的屏蔽作用都不怎么在意了,灰鸦三人的压力陡增。
“下来吧。”
卡列尼娜从楼顶一跃而下,撼地加入了通道的战场。
“等我集合,继续前进。”我拍拍身上的雨水,扔掉手边空了的血清注射器,踩过无数机械残骸,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地朝那个小广场跑去。
再次杀回到一开始我们曾来到过的那条道路边,隔离装置仍旧忠实地运作着,路对面就是不断涌出感染体的集装箱群,此时那里已经多了一片焦土,犬牙差互的融化的各色集装箱残骸上躺着倒塌的龙门吊,在整个画面中极为突兀,我们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的时间。
我们一路推进着,同时沿途缓慢安置炸弹,好在突破过大路后,集装箱群的复杂地形让敌人的攻击密度小了很多,我们也有了纵向机动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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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5分钟后。
“做好冲击准备。”
瞬间,百余个泊位所对应的堆场中,四分之一都在烟尘中化为灰烬,靠近爆炸范围的建筑物玻璃在一瞬间同步碎裂,附近堆场中的钢铁也变得东倒西歪。
因为全频带阻塞干扰的干扰源我们仍未找到,也暂时没有定位手段,只能先用同步设定的定时炸弹模式来解决问题了。
“朝西北方突破。”我在脑海中下令。
四人很快穿插着动了起来,每个人都尽可能杀伤更多的敌人,因此推进速度稍微慢了些,我在集装箱顶跃起又落下,从高处俯瞰战场,同时观察着四人的运动方向,在脑中不断演算最优路线,四人稳步朝目标方向推进着。
此时我的脚下突然传来震动,我立刻朝左侧跳下,露西亚三两步用类似烟囱攀登的方式在高耸的集装箱之间跃起,朝下掷出红莲狂士,在空中接住了我,随后卡列尼娜突然出现在拐角,为我们清理出落地的地方——就是有些烫脚,露西亚回过头一把拔出被瞬间灼烧地有些发红的红莲狂士,直接切开左侧集装箱仿佛成为纸片的铁皮,一头冲了进去,卡列尼娜紧随其后又击毁了无数朝这个缺口涌来的感染体,露西亚完全摧毁了这个集装箱中的一切机械结构后,又划开另一边的铁皮出去,丽芙和里已经在这里设置好了我们携带的最后一个隔离装置。
此时我们还剩4个龙门吊的距离就能到达堆场尽头,到了那里之后离东海大桥就不远了。
抱团前进的命令下,露西亚和卡列尼娜冲锋在前,里和丽芙把我保护在中间,直接回到大路上,朝着西北方狂奔。此时的暴雨仍在倾泻,我有时会感到一个踉跄,虽然我的头脑容量很大,但专心分配在每个视角上的运算能力,还需要多加练习才是,否则在作战时被绊倒就贻笑大方了。
前方的哨卡,似乎是港区入口,此时我们已经跑过约千米距离,我几乎要上汽不接下气了,再加上刚才的高强度战斗,体力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此时从这里看去,已经能看到东海大桥桥头的黑色斑点,那似乎是正在修整的部队,刚才感染体几乎全部朝我们攻过去,他们的压力显然减轻了不少。
此时感染体冲过了港区门口的哨卡,被立柱分流成许多细流,随后迅速汇聚成一股大军,正如我们一直对抗的。
那洪流随着我的体力不支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卡列尼娜擅自决定清理一批敌人,为我争取些休息时间。
“不行!没有隔离装置,它们的动作......”
“你就不能信任我们一次?”她只是恶狠狠地抛下一句,随后瞟了一眼露西亚。
这次我赢定了,她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的眼角在说。
随后,灰鸦三人紧随其后,朝汹涌而来的黑潮冲去,同时我们的身后也有刹车声音传来。
是桥头的部队。
构造体跟着车辆跑动,配合车上的后座机枪尝试拦截不断前进的敌人,我则无能为力。
我从未感觉到这么开心过,颠簸着的我几乎精疲力尽,欲哭无泪。
上海,已经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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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的防御部队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防御设施,无论能量、动能甚至电磁脉冲武器以及在那之后的火力衔接也很完备,甚至拥有一套轨道运输系统和紧急撤离系统,但那都没有意义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做着汇报:“......随后狙杀升格者一人,并安置爆炸装置,共摧毁约三分之一.......”
“你们做的很好。”这是一名少校,声音十分让人安心,“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抬起头来,尽可能睁开已经开始打架的眼皮,“那些集装箱里生产的行走足型号,具有直接渡水的能力。”
“什......”他的震惊溢于言表,不知道是因为消息的灾难性还是我眼神的可怕。
“我申请立刻前往南汇指挥中心,汇报此消息,”我又低下头去,“我们没有找到干扰源。”
“你不需要休息吗?”
“不能等了!”我突然拍案而起,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上海,就要没了。“
他点了点头,随后把我们送上了轨道运输系统,那是侧挂在桥面上的小舱,能容纳大约20人或者等量的装备和给养,在大桥另一侧也有一个类似的临时快速运输装置,这样的速度,我想着应该是磁悬浮。
“你们知道吗。”我把沉默的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我以前看过一幅漫画。”
四人都静静听我讲述。
“那是一个宇航员,站在月球上,背对着镜头,”我顿了顿,“在它面前是爆炸的地球。”
四人面面相觑。
“我觉得那就是我。”我接着说道,松开了捂住双眼的右手,瘫软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
小舱里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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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娜尝试触碰她带着两道无声泪痕的脸颊,却什么都碰不到。
“还没到呢。”我笑了笑,看着她站在小舱中的身影。
“什么?”她回过头来,眉间仍旧带着一丝忧虑,仿佛现在的我也感同身受。
“这段记忆最绝望的时候。”我不禁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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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茫茫东海上的移动让人很难察觉,除了不断被掠过的桥墩,我没有看到一只海鸟,偶尔才会出现一条运输船朝着桥头开进,看来各种运输手段都用上了。
“等到了,我带你们看看我家吧。”我突发奇想。
“还在吗?”卡列尼娜抬起头来,从我的身侧看着我。
“你这情商真是......”
话音未落,我们突然感到一阵失重,反应过来后小舱已经掉入海中。
随后,裹挟着冲击波的巨大爆炸略过水面,我们已经无法在意那些,因为小舱迅速开始进水。
构造体自然不会溺水,但我会。
赫拉克利特被放在了舱外的附加舱中,舱内的武器只有几个手持的常规武器,四人很快齐心协力尝试破开一个缺口。
随着缺口的不断扩大,小舱中的水位很快突破了腰部,几十秒内几乎要没过胸口了。
“走。”里率先游了出去,丽芙紧随其后,并且让我拉着浮游炮的炮架和她一起迅速上浮,那浮游炮自行排水完成,成为了气囊迅速上浮着。
但我憋不住气了,我感觉肺快要炸裂开来,我刚刚近乎绝命的战斗和奔跑让我感觉自己快要溺水了。
随后我的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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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在这里停止。
“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看向赛琳娜。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用表情表达了她的遗憾。
“是希望。”卡列尼娜难得的有些得意。
赛琳娜望向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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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一黑,手脚几乎痉挛地抽搐,希望找到一个支撑,溺水的恐慌传遍全身,让我几乎失去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我意识到我松开了浮游炮,上浮的速度突然减缓了许多,这让我更加感到绝望。
当我放弃的一刻,我被抱住了,下意识甩头挣脱时,却感到空气进入了口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温润。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借由已经被装备的赫拉克利特快速浮上了水面。
卡列尼娜带着我和里回到了桥面上,此时沥青路面上临时铺设的铁轨已经歪歪扭扭,地面也明显斑驳了许多。
所以发生了什么?
一阵剧烈地咳嗽和喘息后,我几乎要窒息了。
桥头方向,生起了滚滚浓烟,那浓烟大到了台风都不能一时间驱散它。
只是那桥头的方向,不是洋山,而是上海。
现在,我们都是那宇航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