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临头的巨大天灾,安渡因眼中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流动的力量洪流。
安雯枪刃上涌动的白色光芒,天牢身体内散发的青色雾霭,结界光墙中流窜的金色回路,以及,头顶那翻涌咆哮着的巨大能量团。
安渡因能看见,安渡因都能看见。他一眼就能辨别能量的强弱,一眼就能发现流动的节点。本能告诉他,自己的使命,就是消除那颗巨大陨石!
因为听到西莉卡的呼救,天牢紧急取消了结把她拉了进来,再匆忙组织起的结界,强度已大不如从前。他拼了命用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在短短几秒时间里将结界加固了一层又一层;然而在陨石面前,光之屏障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触即碎!
“趴下!”
安雯徒劳地想把安渡因按在地上,却被他躲开了。向着天坠的烈焰,向着扑面而来的劲风与热浪,安渡因举起双手,仿佛在赞美太阳。
结界内的几人本能抱头蹲防,却只觉一阵轻风拂过。毁天灭地的大魔法,在安渡因手掌上方的一道水平面消失无踪,仿佛坠入了另一个次元,连那可怖的热量都不剩下一分一毫!
血月的光辉静静洒遍大地。从城市护罩破损之处,抬头仰望赤色圆月,安渡因隐约想起了什么。
[如果没有这力量,如果能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事情,是否就不会变得像如今这般绝望呢?]
[我们的傲慢毁掉了一切,而我,仍渴望救赎。]
[我该怎样表达忏悔?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连神都逝去了,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
这些,都是自己诞生之初,听到的“那个人”的心声。那个人叫安渡因,是教会的前审判者,千年难遇的战斗天才,人类的战力巅峰——而自己,只是随着伪神一句“万事皆允,汝愿得偿”的轻叹出现的……
出现的什么呢?不是人类,亦非造物,甚至可能连生物都不算。“安渡因”发现自己很难给幻魔、给像自己一样的存在下一个定义。
十年前的那晚,伪神用自己的血将满月染红;赤色之月滴下的第一滴精华落在审判者的眉心,“长子”便取代了安渡因。
不是审判者盗走了自己的身躯,恰恰相反,自己才是那个可耻的小偷。应审判者的愿望,长子封印了他的力量,驱动着他的躯体,以近乎泛滥的善良前往痛苦聚集之地寻求救赎。
格林剧院事件后,照射过大量血月的长子,实际上力量得到了极大增强,强到诞生出了独立的躯壳。
审判者趁机与长子分离。
他终于自由了。
他将以自己的方式找到救赎之道。留下的那个,只是一堆失去了存在意义的……废料。
一切的经过,就是这样。“长子”安渡因,全都想起来了。
发现自己平安无事的众人,惊讶之余不免喜上眉梢。安雯跳起来狠狠给了安渡因一下,兴奋地说:“是你干的吗?怎么做到的啊狗牧师!有这一手不早亮出来,扮猪吃老虎吗?”
安渡因无动于衷,呆呆地凝望着血月。安雯疑惑地晃了晃他,不料他却流下两行热泪。
“喂喂,我就随便夸你两句,不用感动成这样吧?还是说你被自己帅哭了?好吧我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帅……”
安渡因缓缓转过脸看向安雯,突然一把搂过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佛系地在人类社会最苦的地狱中生活了十年的幻魔,如今回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彻底崩溃了。
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心情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对安渡因的表现感到迷惑。
尤其是天牢和西莉卡二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审判对象救了一命!
目睹了安渡因消解“星陨流火”的过程,远处的布瑞茵,表情甚至比看见同伴惨死还要凝重。
不需要任何咏唱、仪式和书写咒文,他便抵消了如此级别的大魔法,甚至还是在双手戴着禁魔手铐的情况下。
或许,那只幻魔并没有他看上去那样无害。
波尔宁死死盯着抱在一起的安渡因和安雯,看得安雯这种厚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其实波尔宁的眼中,只有安渡因一个。
[这就是……审判者的帮凶吗?可是为什么要救我们?或者说,这只是审判者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他的手中紧握冰刺,正犹豫着要不要插爆安渡因的脑袋。正在这时,马良的画框第四次出现在了空中。
“快!!”
他只吼了一个字。
这次画框距离地面只有五米高,也相当稳定,但对普通人来说,要登上去还是有不小的困难。
赵静聆与雷霆一马当先。齐头并进冲刺到画框正下方时,赵静聆一个转身急停,双手叠在一起;雷霆默契地踩在她手上,被轻松抛入画框中。
物质穿越传送门时会产生扰动,马良皱了皱眉,努力维持传送门的稳定,而雷霆一落地就开始全力输出了。
紧接着,地面上的赵静聆一个旱地拔葱飞入画框,并一拳替马良砸爆飞过来的大火球。
波尔宁制造出冰桥,噔噔噔地直接跑入画框;在他踏上圣安琪大教堂的地砖时,影魔从他的影子中浮现出来,发出癫狂的大笑。
“再来……一个!”
马良咬着牙,痛苦地说。画框的边缘开始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痕,眼看就要崩坏,画框对面第一区的景象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天牢二话不说,抱起西莉卡把她夹在咯吱窝下,然后沿着波尔宁制造的冰桥往画框方向跑。
两人一起冲过去的话,虽然扰动会很大导致传送门崩溃,但看样子马良也撑不住一次扰动了吧,多一个人是一个!
不料西莉卡拼命挣扎:“我不去我不去!人家才不要和那种怪物战斗啊!!”
“你,唉……”
无奈地放下西莉卡,天牢嘱咐道:“那你帮布瑞茵看住这个,呃,安渡因。刚才他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千万不要大意!”
“哦——”
西莉卡一边答应着,匆匆跑远了,生怕天牢改主意把她提溜回第一区。
壮硕的身影消失在空间的那头,画框意料之中地崩溃消散了。现场,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鏖战在第一区的审判者,将面对拉兹瓦尔和整整八名炽天使的围剿。
滞留在奈落城的安渡因,已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前途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