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把头侧过来，手撑着桥的栏杆，脸搭在手臂上，像一只倦怠的小猫。她的头发翘了起来，在风中微微抖动，就像是她的胡须。
“是啊，法律上是没有规定啊。但人的成见确是比法律更加严酷的东西。法律至少会告诉你错在哪里，但是人的成见随心而发，就算你摘下你种的玫瑰花送给别人，也可能被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少女说。
“总觉得你说的好麻烦，不爽的话一拳打过去就好了。”我漫不经心地说，这也是我一贯的行事风格，挺让人心情舒畅的。
“同学你处理问题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呢，不过我想那种方式不适合我，我不是很能打。”
“是吗？”
“我喜欢一个人，但从常理上来说，我不该怀有那样的感情。但是我们是真真切切地相爱啊。”她说。
“既然你们都喜欢彼此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你们在一起开心就好，别的事情不用在意。”
两情相悦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是富家子和寒门女子的戏码？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最近她也时常恍惚，很少再看见她的笑容了。我在想是不是结束这段感情要好。”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说到“结束这段感情”的时候有了颤音。
“你想这样吗？”我问。
“当然不想。”
“那你再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他想这样吗？”
“大概……也不想吧。”
“那不就得了，你们都不想分手，那就在一起好了，别人的眼光什么的都去见鬼吧。”我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好伤感的，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比起我那说不出口的感情，她要幸运得多吧。
“如果我跟你说，我们都是女孩子呢？你还会祝福我们吗？”她突然跑出一颗重磅炸弹，让我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
我沉默了，对此我一点发言权都没有。我把对一个女孩的感情压抑了六年之久，而且现在还陷入了一种不敢去见她的尴尬境地，无论我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如果我说它无罪，那一直以来我又在害怕什么？
如果我说它有罪，那对一个人的喜欢这种无比正面的感情又何罪之有？
“你也说不出话来了吧？果然女孩子之间的爱情很奇怪吧。”少女望着渐渐沉没的夕阳，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当初我也是卯足了勇气才跟她告白的，我甚至都已经做出了被她讨厌并且绝交的准备，因为我实在无法忍耐心中的感情了。接连几天梦里都是她，上课目光接触她时会失神好久。”
说到这里少女嘴角弯出一个甜蜜的弧度:“但是你知道吗？我告白的时候，当时她瞬间就哭了，不断地向我确认这是不是真的，我在她的婆娑泪眼下缓缓点头。她告诉我她也喜欢我，而且一直苦恼着。她是一个很腼腆很腼腆的人啊，所以她不可能向我告白。她以为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关系，但是我向她告白了。
“之后我们顺理成章地交往了，那真是一段犹如梦一般的美好时光。我们在桌子牵手，我们午休来到树荫下枕着对方的胳膊睡觉，我们买一样的裙子，最大胆的一次是喝同一杯奶茶……
“我们非常珍惜这份心意。知道一个星期前我们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我们班主任是一个死板的人，她看不惯现代情侣之间那种过于亲密的行为，更别提女生和女生了。她仿佛人生观被颠覆了一般，丝毫没有顾及我们的感受，在班上就指名道姓地说出我们‘不洁同**往’的事。于是我们就成了班上的异类，原本要好的朋友也离我们远远的。
“班主任还叫来了我们的家长。我还好，父母对我的事根本不上心，来都没有来。但是她就不一样了。她的妈妈当场就哭了起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她妈妈的印象里她应该是一个乖巧的好女儿。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我静静地听完，对此我非常能感同身受。同性之间的爱恋要忍受多大的压力，我很清楚。
她们真勇敢。
我连向白欣欣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总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层又一层包裹起来。我害怕改变，想着维系这样的关系就好了，但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比如说，“白欣欣和一个陌生的男生交往了，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这样的设想就是我不能接受的。那一刻到来之时，我一定会疯掉。
我总是毫不顾忌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面对自己真正珍视的，关于它的每件事都会深思熟虑，甚至到了一种胆小的地步。
我在构思了一下语言，还是决定把我想说的说出来。
”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每个季节都会有花朵盛开，那么鲜艳像不像浓浓的情意？我时常想，这是不是大地在向天空诉说自己的爱慕？就算他们之间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就算他的心意会被采摘、践踏，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送出花朵，希望有一天天空能看到。我们都不甘寂寞，都希望能有一个人常伴左右，如果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那就更加美妙了。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这样才会懂得去珍惜，才有更好的颜色和味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真不敢相信，这样煽情的话居然会出自我口中，我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
也许这些就是一直压抑在我心中的，我想要吼出来的话。
忽然之间我的身体轻松了很多。
“说的真好。我好像知道怎么抉择了，我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
少女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最后一缕霞光拂过她的脸庞，把她脸上全部的阴影都照亮了。
从她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很明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