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我有些诧异。
不过更加令我惊讶的还是那海量的记忆涌入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仿佛他们本就尘封于脑海中,但和赛琳娜一同度过的童年却也没有消失,我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些过往,但我所经历的,和我和赛琳娜共同编撰的回忆却并未错综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我经历了两次童年。
这种感觉并不能说是奇怪,而是奇妙,但我的心境却并未收到影响,或者说我并未感受到那已经发生的影响,毕竟我并无法逃离经验对人的塑造作用,也并不愿意离开那些被新鲜的尘土覆盖而上的东西。
“冷静一些,好吗。”我有些无奈,却不敢做出什么动作。
她并没有接话,只是回头瞪了我一眼,随后继续紧盯着身前站得笔直的赛琳娜。
“你想知道什么?”她朝我摇摇头,随后开始与卡列尼娜对视。
“刚才的红色的东西,那是什么?”
“什么红色的东西?”我有些诧异。
“那是纳米机器人,帮她获得了几乎永久的帕弥什抗性。”这样的赛琳娜确实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你到底是怎么打断我们的精神链接的?”
“我没有打断,而是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事实上现在我仍占据着她的一部分,也是通过纳米机器人实现的。”
“是吗?”卡列尼娜回过头来向我确认,得到我的肯定后,又继续追问,“这对她有什么影响?”
“从结果上说,没什么影响。”
“什么结果?”
“她爱我。”
“什......么?”
“我一开始强行介入是因为心虚,而现在我能够确认这种感情了,所以并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只是放大了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什么,幻想......”
我感到卡列尼娜的声音变得有些机械了,一直高速运转自己思维的她似乎遭遇了死机,我能感觉到她的脑中现在一定是混乱的,以至于已经完全是在按照对方的引导进行对话了。
“在一个没有帕弥什的世界......我们相遇,成长,恋爱......铸就黄金时代史诗中的一个标点,不留遗憾地一同老去。”
“那,我呢。”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觉得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卡列的状态就很难保证了,“这些问题等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回去?回哪里去?”卡列尼娜转过头来,她的眼神比起那时,是真正地展现出怨恨了。
“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听听你内心的呼唤吧,猫小姐。”
“好了,我知道了,所以现在要怎么样?”
“选吧。”卡列尼娜吐出两个字。
“这......”赛琳娜稍显惊讶,我想我和她此时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们走。”我拉起卡列,尝试把她拉到我的方向来,她却纹丝不动,那是她并未顺从我意志而用构造体的能力强行抗拒我行动的证明。
“然后呢?”她的表情很单纯,以至于我甚至有些忍俊不禁了。
我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赛琳娜,随后回答道:“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家。”
“任务......”她由双颊上头的红晕渐渐散去,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对啊,解决红潮问题,现在解决了,我们该走了。”
“那,她......你,我们,等等,你等等。”
“我选你。”我不禁笑了。
“什么?”她眼中流露出,某种不安,某种自认为德不配位的不安。
“走。”
赛琳娜并没有阻止她们,在对话的末端,她只是静静地看这她们对话,随后继续静静地看着她们离开,最后朝回过头来望向她的她笑着挥手道别。
“呼......先把问题解决了吧。”她回身朝塞壬走去,自言自语道,“这也是对他人的信任应该承担的责任吧?”
地面上的黑红色颗粒汇聚起来,如同钟乳石“生长”而出,并在顶端突兀地转向,最终形成几乎绝对光滑的台面,在她伸出手时,台面中长出一根有纷繁波浪形雕花的细棒,她经过时顺手把它抽了出来,随后那比所有已知的人类材料都光滑的平面,瞬间如同浸水的细沙,坍塌,融化,崩溃。
她右手反握着那细棒,轻点右肩,她依稀记得这个动作好像是她看到的那无数的记忆中,某种剑法的起势动作。
唔,确实,来自东方的东西,好像没有认真研究过。
但那都不重要,因为她看到了她所热爱的东西,仿佛和什么人争抢般一手夺过那浑身漆黑,其中有蓝紫色流淌的提琴。
“欢迎,来访的100亿朋友们,”她面对着汹涌的红潮,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今天,我可能要与大家告别了。一曲《回家》,现在各位。”
随后,赛琳娜深深地鞠了一躬,立正站定,随后将琴箱约莫放在锁骨旁,再摆动肩让姿势舒服些,下巴靠近托腮,再放松左肩,然后让左手形成第二个支点,稳定住了整个提琴。
“谢谢。”她轻声说道,随后右手扬起,用一个悠扬的长音开始了演奏,紧接着一片寂静中,观众们仿佛屏息凝神,等待着节目的正式开始。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笑着问她,卡列尼娜对我的占有欲总让我感到有些可爱。
“什么怎么样?”她此时已经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我继续言语上的挑逗。
“可是,有了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不对,等等,问题到底在哪里,我不明白。”
“你看。”我停下脚步,看着脚边正往我们前进的反方向汹涌而去的红潮。
“我懂了,这是你对我的背叛,不是吗?”她却继续在崎岖的前路上寻找的落脚点,嘴上滔滔不绝,“我记得我在书上看过,所谓爱情,是相互扶持,相互付出,相互......嗯?”
“你看。”我指着那红潮,他们此时平静地像是一面镜子,四周的噪声也只剩下了风声。
“这是......”她的表情有些凝重。
“听,”我望向塞壬所在的方向,“演出,开始了。”
在悠长的寂静中,观众先是一片沉默,随后看台上人物保持着收音动作不变而有些困惑,互相交谈起来,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如同中学的教室,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这行为的不妥。
赛琳娜等到此时,微微一笑,并正式开始了演奏,如同一个成熟的演讲者,保证了观众的注意力的绝对集中,当然,那也是她为他们的票价负责的体现。
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顿弓,那短促而富有激情的音符在小调下显得有些诡异,却隐藏着异域美感,随后进入的是一段典型的奏鸣曲开场,极其鲜明的音乐动机带着复杂的装饰音,在舞台上尽力卖弄自己,随后出现的是她的变奏,恍如两姐妹,分别身着一黑一白的亭亭的舞裙,当看客刚刚沉浸入她们散发的活力时,突然出现了排山倒海的连弓,把众人的情绪突然刷新,进入下一个阶段——整饬。
不断的,紧凑的节奏急忙响起,而每经过两个小节,就有一个极强的低音突出,连接成超长的主旋律,和之前的开场遥相呼应,仿佛两姐妹化身成为了巨人,每一次舞动都引起天地的颤动,而其他所有的音节都是配角,是滚落的山间巨石,是搅动而翻腾的巨浪,是卷曲而虚幻的云层。
当一切归于虚无之后,所有的观众都已被清理干净了,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沙尘。
“你觉得,怎么样。”我睁开双眼。
卡列尼娜只是呆坐在那里,望着眼前龟裂的河床,那河床已经彻底干枯了,连死亡也不在其上翻涌了。
“这并不能影响你背叛了我的事实。”她轻轻说道。
我不禁笑了:“偶尔试一次,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