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任务,我好像真的想不出一条零风险的解法。”
“你是说......需要保底?”
“赫拉克利特。”我想了想,“你还是穿上吧,我给你个定位。”
“好。”她点了点头。
有关红潮,我仍旧放不下心,当然,广域打击是眼下最可靠的,但不但“眼下”所知道的情报实在太少了,而且所有人都把它认定为最终手段时,隐隐的不安就越发强烈了。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任务之前,以至于我有些忘却了什么东西。以前我除非极度缺乏睡眠,否则很难出现类似问题,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绝对是无法胜任现在我的工作的,更何况还要进行精神链接。
“丽芙,让我试一下。”我感到自己有些无法支撑上半身。
“嗯?试什么?”她不禁转向了我,“您,没事吧?”
一阵沉默后,她推出了链接,完成了仿佛心有灵犀的心智监察,把情况传递给里之后有了结论:“有某种声音,介于超声波和声波之间,正在影响你的思维,造成耳鸣和不适。”
“你认为这是敌人的针对性布防吗。”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大口喘气了。
“我认为这是环境因素。”
我下意识想从他口中听到些许关心,却忘记了,此时关心毫无意义,我们即将降落,运输舰已经在大气层内颤动,箭在弦上了。
“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丽芙,轻抚我的后背。
“谢。”我冲她笑了笑,然后不禁眼前一黑。
“谢,谢......”
“她醒了。”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声音,有些慵懒。
“好,我来接手。”是丽芙认真地声音,我不禁安下心来。
“您感觉如何?能听见我说话吗?请重复:四,三,七。”
“四三七。”光线有些莫名的刺眼,以至于我一时间无法睁开双眼,只得下意识地不断眨眼,看向阴凉处以寻求适应。
下一刻,丽芙主动把我拉进了链接中,我的视角和器官刹那间和她的联通了,我迟滞的大脑也迅速开始适应着富有活力的身躯。
短促的链接结束后,丽芙在我眼前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想扶住自己的额头。
“你没事吧。”我上前接住她。
“没事。”她摇了摇头,随后状态明显回到了正常,“这位是万事先生,刚才您的降温工作就是由他完成的,您的体表温度达到了42度。”
“哦,抱歉,十分感谢。”我看向一旁蹲坐的男子,在这样的姿势下也能看出他的高大,那慵懒的表情也与我刚刚迷迷糊糊间听到的形象对应上了。
“无妨。”他只是瞟了我一眼,随后起身离开了这里,“该去完成任务了。”
我才发现这空间,能否称得上是帐篷都有待商榷,只是几根木棍支撑着的一个空间罢了,我甚至看到里站在一旁扶着那并不称得上粗壮的木棍。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同时尝试拍掉身上的尘土。
“嗯。”他等我走到“室外”后,松开了手,顿时,支撑在岩壁上的棍子拉着它的兄弟朝同一个方向卧倒了,倚在了那里。
我看着它们出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赛琳娜?我好像有印象,你以前提到过?”我不禁看向身边的艾拉。
“我们从小就认识,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歌剧作者。”她眼中冒着星星,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少有什么能让她停下这件事情。
“歌剧?”我不禁一怔,以我对空中花园总体文艺素养的了解,对歌剧感兴趣的阶层不超过总人口的二十之一,而会创作完整歌剧的,绝对屈指可数,甚至屈指而不可数。
原来她叫赛琳娜。
“其实我还希望你能帮她写配乐。”艾拉在短暂的停下后,又把手固定在斜向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画布上的一个高光点,“我觉得你们肯定聊得来,而且她在我心目中已经能在音乐创作上和你战斗了。”
“当然。”我笑了笑,也回到自己的作品上来,那是海面上的日出,因为光影条件比较极端,经常要用到深红甚至深绿,必须好好把握才是。
但我们当然聊得来,那毋庸置疑。
“这里是灰鸦,伊甸坐标底部圆心5点平台已肃清,正在破门,后续部队可以上了。”我正站在黑星空间站底部的平台外围,队员三人正在执行着最后的破门程序,“另外,帮我转告艺术协会的艾拉,这是一条个人消息,告诉她伊利斯有危险,尽快前来增援。”
“我没有查到相关姓名,首席,伊利斯,对吗?”
“对,她会知道的。”
“是,我会转达,首席,祝你任务顺利。”
‘我们走吧’不禁看了看那已经损毁的运输船,我在脑中通知着队员们。
随后,身后传来一阵风,那是空间站狭长的隔离仓失压后吐出的一口浊气。
“我们走。”
到最后,我连可能属于她的最后的部分都没有找到,或许她已经倒在了那已经堆成山的的量产机中,当然,也有可能她真的逃出生天了,不过说真的,可能性不大。
艾拉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她甚至直到了“猫”就是我之后,因为我表现出的反应不大而与我产生了冲突。
那天她的表情,可以被描述为崩溃吗?我并不清楚。但多情的她想必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理我了,然后在状态回归后的某一天会跑来找我道歉吧。
不仅是因为一个人的画室十分孤独,还因为我终究是一名军人。
另外,我本以为卡列会首先表现出欣喜,然后在我的压力下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但她没有。
她居然说:“你没了她不就变回去了。”
看来她的确是在成长的,这也是整个事件中为数不多让我感到慰藉的变化。
一周后,灰鸦的任务后整顿期即将结束。
我心中隐隐有所预感,不出所料,艾拉出现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扭捏。
“那......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从未怪罪过你,何谈原谅?”我笑了笑,“比起那个,你找到她的任何部分了吗?”
“有许多破损的零部件,我想,是只属于她的,遵循一条路线散步,但是数量太少了。”
“好吧。”我点了点头。
“......”
“她在最后的时刻来临前一定承受了无穷的痛苦和背叛。”我真沉默后,我接着说道,“但她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艾拉看着我的眼神不断地变化,似乎尝试确认在她眼前的是否是个叛徒。
“同时她完成了自己的夙愿,”我尽可能控制住自己面无表情,“我想我应该用最高礼遇纪念她。”
“当然。”她一下子放松下来,露出了很符合情绪状态的微笑。
不过后来,我就忘了这回事了。
是我不在意她吗?或许更多的是想要遗忘吧。
那是出发前的最后一晚。
“你那是什么表情?”事后,我能感到我是轻松的。
“哼。”卡列尼娜只是翻了个白眼,“感觉我好蠢啊。”
“那确实。”我看向天花板。
“我当时就不该把你拉回来。”她一边嘟囔一边拉上被子,然后扭动着钻了进去,“现在我觉得你就是在逞强,明明自己做不到还整天教别人。”
“哦?”我来了兴趣,“说说看?”
“我记得你写过,你们的交流本身就是某种奇迹了,还那这个区劝艾拉,你有没有良心啊?”她微皱着眉头,斜眼看向我,“我记得你以前教过我一句话吧。”
“嗯?”
“大概是什么‘如果我没有见过光明,我或许会接受黑暗’之类的。”
“是啊,那这和我的行为有冲突吗?”
“没有,只是你没按照这句话说的做,不是,是这句话不能用来描述你,但它能用来描述别人啊。”她显得有些着急,“你那么对艾拉说话,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确实是这样。”我不禁微微颔首,“那又怎么样呢?”
“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对,就这样。”她也把头转向天花板,刻意不看着我。
于是我也没理她,只是翻了个身,看着从这个角度被舱壁遮住一角的星河。
不出所料,她很快忍不住了。
“你没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但我却无法进一步推测下去了,大脑几乎停转。
“没有。”
“你......你怎么了?”我感觉背后蠕动了几下,随后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左肩,轻轻晃了几下。
“没事,没什么......”我意识到刚才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而现在更加无法抑制了。
“哎,你怎么了?”卡列尼娜强行把我又翻了回来。
“你别管我,真的,真的没事。”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
然后她突然搂住了我。
“你,你干什么?”我抬起头,眼中只能看到她光滑的脖颈,还有下颚,这个机体的外表皮基本都是生物质覆盖。
“你看,在你心目中我仍然不配照顾你,对吧?”她这么说着,手上却穿过被子的间隙,上下抚动我的后背,“所以我一开始反应才那么大。”
“......好吧。”
“哭吧,我可是从来没见过这场景。”从她的嘴角我能看出她是在微笑的,但实在是不太明显,我却瞬间就意识到了。
这是某种证明吗?
“嗯,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切,谁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