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往前走,小腿硬邦邦的,肚子空荡荡的。
从我们进入公司所在的大厦,一切都乱了套。我们仿佛是高速公路上逆行的车辆,拼了命的和迎面驶来的车相撞。
车身凹陷,油箱爆裂,燃起的最后一点火星将我们拉向无尽的黑暗。
就算到了旦夕镇,我们也救不回死去的小喵,学姐,无孤……
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坚持到现在?
可我的脚步无法停下,只是不停地往前走。
茂密的枝叶渐渐稀疏,我们走出了森林。
远远看到了一个摩天轮。它没有转,上面全都是斑驳的铁锈,迎着拂晓的光之沐浴,让整个小镇覆上些许颓废色彩。
低矮的平房,十位数以下楼层的楼房,参差犹如按下的琴键。旦夕镇就在我们眼前。
已经是第二天了,一晚上我们步履不停,我走在最前面,但我知道斩六和陈敦敦就在我的身后,他们的脚步和我的混在一起,奏响了走向终结的乐章。
答案就在旦夕镇之中,来到这里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当我们真的走进旦夕镇,却感觉心中的疑惑在慢慢扩大。
太过普通的小镇,普通到让人无法说出更多的形容词。
头发烫成波浪的主妇骑着自行车,后面的车座里坐着四五岁的小孩,看起来是要送孩子去幼稚园。老爷爷拄着拐杖,非常缓慢地走过。
道路不宽,只能供两辆车并行开过,虽然我没看见轿车。行人和自行车道混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安全,却没几个人。
如果有什么值得注意,就是行人都用一种看可疑分子的眼神看着我,毕竟我的上衣染满了血,我的裤子上多了一个大洞。
我的头发也因为血液凝结,而打了很多的结。
浴血的我就像个杀人犯,而陈敦敦和斩六的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走到街边供行人接水的水龙头旁,将头放在下面冲洗。当冰凉的水冲到我的头上,我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小喵已经死了,而我们还活着。
我和小喵的约定,我一条也没有遵守。
如果我能更强大一点的话,是否能早一点察觉危险。
一个手帕伸到了我的跟前,是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小喵差不多高,后面也梳着和小喵一样的丸子头。
“大哥哥,你哭啦。”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无论怎么克制,它们还是会自动流出来。我很想停止,但我做不到。
“哥哥说,如果想哭,就大声哭出来。憋着的话会憋出病。”
明明还很小,却很贴心,看我还有犹豫,不由分说把手帕往我的手里一推,迅速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仔细地擦了一擦,脸上的水果然还有血色,一直到把手帕染成了淡红色,我还是没有洗干净。
索性不再洗了,仍由它去了。
洗完了脸我的脑子却沉重了。太累了,我们的身体被反反复复的打击,却没有死去。
只要还没死,就要支撑下去。
我们三个找到了一排年久失修的房子,房子的外墙边缘已经生出了青色的苔藓,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不少。我去拉第一户的门,纹丝不动。
“这里没锁。”
陈敦敦推开了一户人家。门已经腐朽了,甚至比我尝试推开的那家还要破。
房间里灰尘缭绕,地上有原主人不要的脏被褥,被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用手一拉,硬的像铁一样。可我还是拉过来盖在身上。
陈敦敦和斩六好像也累了,明明我们几个人什么都没说,却自动地抓过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
就算是双人被,三个人都蜷缩在里面还是有点小。我们紧紧依偎,用彼此身上的体温安慰对方。
我:“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中我反复看到身边的人受伤,总有人想杀我。可是我却怎么努力也没有用。我知道我该更努力一点,这样无论是小喵还是学姐,我都该用尽全力旧她们……”
陈敦敦:“也不是努力就有用。”
她的语气没有讽刺,却很平淡。
陈敦敦:“曾经我也恨你。如果你足够强大,我就不会失去姐姐。可我越是想越是不对劲儿。越是恨你越是感受不到我对姐姐的爱意。后来我明白了,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才一味地责怪你。”
她本来依偎在我的怀里,却为了说下一句和我对视,“恨你是我逃脱罪责的唯一方法。”
我并不感觉难过,反而觉得她说的不对。
我:“如果恨我能让你少承受一点,你就恨我好了。我知道很多事不是靠努力就能达到!就算赔上我这条命,学姐和小喵的性命也不会回来。我知道她们的感情,我却一点也回应不了,因为她们值得更好的。我只能不停地躲开。可是我真的受够了,她们不应该经历这些。”
从活尸人出现开始,世界开始崩坏。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避免周围的人受伤。我也想过要变成救世主。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够的,只有彻底破解活尸人出现之谜,才能让普通人不会被卷入痛苦的事件。
陈敦敦:“我知道。小信很温柔。”
真奇怪,陈敦敦竟然叫我小信。好像从小喵死的那一刻,她就继承了小喵的一部分意志,变成了集美貌能力温柔性情于一身的完美女性。可是她的脸上却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悲伤神色。
甚至比学姐死后,她扇我耳光,骂我“杀人凶手”时候的表情还要让人心碎。
我们竟然通过这种方式长大了。
“睡吧。”
她轻轻敲我的后背,做出不符合她平时的动作,力道不是很轻。可是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我确实很想睡觉。
“我们没时间一直难过,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里,继续前进。”
恍惚之间我听到了斩六的劝慰。明明他也很困,最后两句话还拖着长音。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昆虫翅膀极速震动的声音。
我们没时间痛苦,因为未来在推着我们前进。
在旦夕镇找寻池忆瑛,我们才发现一个问题。就算只是个小镇,想要找到一个女人也很难。我们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池忆瑛,是个完成转化的活尸人。
她是活尸人的事情无法跟人吐露,而和她见过面的陈敦敦和斩六又对她的样貌达不成一致。
斩六:“是个看起来很漂亮的人。”
陈敦敦:“是个性格很恶劣的人。”
斩六:“是个喜欢品尝茶叶的,气质高雅的人。”
陈敦敦:“是个吃饭吃不出味,比**还不挑的人。”
斩六:“她的笑声很好听,叮咚清脆,余音绕梁。”
陈敦敦:“她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总是掐着嗓子说话的老太婆。”
斩六:“不是吧。我看她只有十几岁。”
陈敦敦:“我真该给你一张卸妆巾,让你直接糊在她的脸上,让你看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时额头上的皱纹到底有多少。”
……
一个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哑女,一个是如花。我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照片。
“要不你们给她画下来……”
斩六和陈敦敦各找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
等到两个人都停笔的时候,我站在中间……
啊!我真后悔真的……
我虽然对两个人的绘画水平没有期待,可是斩六在地上一番挥动。画出的五官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嘴,哪里是鼻子。尤其是她的手,勉强看出五个手指头,但是每根手指都被从中间截掉,上面涂了两笔。
我:“池忆瑛的手指兽化了?”
斩六:“她的手指挺好的,为什么兽化了?”
我:“你明明画了她的手指变成了鸡爪子,还被从中间截断!”
斩六:“我画的是她的手指甲,她做了非常漂亮的美甲,甲片好长!”
我:“……你观察的真细致……”
至少我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美甲的信息,希望她没有卸掉美甲。
我又去看陈敦敦的画。
啊……她画的身体类似撑开的伞……她这是师承毕加索吗?
我:“她很胖吗?”
陈敦敦:“不算胖,和她交手的时候感受到了她身上的肌肉线条,体脂率应该挺低的。”
我:“那她的身体为什么像开屏的孔雀,还是反着开屏的。”
陈敦敦:“这是她的裙子。里面应该有非常厚重的裙撑。她竟然穿着这么厚重的裙子来找我的麻烦,我还没见过这么有仪式感的活尸人。”
我:“既然是裙子下摆如此,为什么直接连在她的头上,她的脖子和上身呢?”
陈敦敦给了我一个白眼,“她脖子和上身那么普通我就没画,难道我没画你就不知道有吗?”
没猜到你是刻意省略的真是对不起了。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有着夸张裙子,夸张美甲的女人。他们两个的肖像是指望不上了。
总不能挨家挨户一个一个的问“你见过一个做过美甲穿着裙撑的女人吗”。
陈敦敦:“其实我还知道她一件事。”
我:“什么?”
我又来了精神,陈敦敦曾经想用我的命和池忆瑛达成协议,她一定很了解她。
陈敦敦:“她是个单身。”
我:“……这跟我们找她有什么关系吗?”
陈敦敦:“当然,小镇里的单身女性一定会被议论。”
哈?难道我们要去听八卦吗?这也太难了吧。
陈敦敦:“我们有个紧急的联络方式。”
斩六:“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敦敦:“这是她提议跟我做交易时留给我的。不过她要求的筹码是小信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