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走到食灵佛猿面前,微微颔首,便趴在食灵佛猿的身后了。
虽然深谷中都传着巨猿,然而真正见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和正常成年人差不多大小。
许久,食灵佛猿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五个人。
他的眼神十分疲惫,身子也明显感觉出有些虚弱。
“坐。”
他开口说道。
潭玄等人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动物会说话的。
本来最初认识宁晓的时候,听说宁晓能和动物沟通已经是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现在更加荒谬的事情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显然,他们心里的承受能力增强了许多。
潭玄等人面朝食灵佛猿,席地而坐,闭口不语。
“施主们,是我让它将你们带过来的,不要害怕,我没有任何的恶意。”
食灵佛猿双手在面前呈作揖的手势,像极了佛门中人。
连说话的语气都大差不差。
如果不看他的外表,说这是佛门的教徒,都不会有人反驳。
“看起来,您是修佛缘的,那我尊称你一句大师好了。”
此时,夜静更深,月亮射出柔和的水样光泽,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夜露较重,远山如玉簇,大地像被轻纱罩着。
耳边,只有知了躲在树叶底下煽动着音膜。
潭玄等人的心,久违的平静。
“不知大师找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如果是刚才的争斗扰了大师的清净,潭玄深感抱歉。”
食灵佛猿轻笑,摇摇头。
“那是有人觊觎我这老身子骨,我还没谢过施主们,何谈惊扰?”
不出这空地一步,却知深谷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老猿猴,和星唐城皇城里那位有些相像,只不过一个修佛,一个修道。
食灵佛猿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请各位施主前来,是想让施主帮我一个忙。”
他的声音几近颤抖,底气十分不足。
“今日各位听到的嘶鸣声,便是我在求着佛门给我几天寿命,我想找个有缘人,可惜,人心不古,还好,今晚遇到了你们,不然我可能要遗憾了。”
潭玄发觉,这食灵佛猿已经是用一口气吊着,便不敢迟疑。
“大师,您说,潭玄尽力而为。”
食灵佛猿点点头,伸出如枯树一般的手指,上面古铜色的褶皱却泛着暗金色的光亮。
“待我看看。”
他点在了潭玄的额头上。
“施主,杀该杀之人,不该杀之人,止戈而胜才是最高深的手段。”
他低下头,又指着自己身边的那株散着灵气的药草说道:“这株草药,我守了百余年了,施主记得取走,这是你的佛缘。”
一个猿猴能如此通人语,识人道,比外面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不知道强上多少。
潭玄都记在心里。
“爷爷,能看看我的佛缘吗?”
宁晓朝着食灵佛猿作揖,低头问询道。
“你们的姻缘,自在身边。”
食灵佛猿仿佛看透了宁晓的内心,眼神,也掠过了同样恭敬作揖的妖瑾。
“谢过爷爷!”
宁晓的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根后面,脸色羞红,不敢再抬起。
食灵佛猿轻笑两声,伸手摸了摸宁晓的头。
他交代完之后,开始和潭玄说他的请求。
“待我坐化之后,还望施主将我带回无念寺,让我看看我的师长,和我曾经的家。”
语毕,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浊泪,和大地融为一体。
“大师,我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我轻功带您回去,五日之内必到!”
潭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轻松而又沉重的请求。
“都是缘分啊……”
食灵佛猿感叹一声。
“施主,我已经续命三次,用尽了修行,但因为唯独和你有佛缘,你能帮我续第四次命。”
潭玄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是被他伸手拦住。
“如若施主的内力不损,那么便可以,可是施主您自己的情况,应该比我清楚的。”
潭玄惊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体内最初的内力,早在雪雾崖下,经脉俱损的时候流失了。
现在他体内的内力,缘于那毒经内功。
潭玄有些懂了,食灵佛猿说的缘分,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已经能感觉到食灵佛猿生命的消逝,以及想要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挣扎。
“大师,阿弥陀佛。”
潭玄起身,手掌立在胸前,弯腰鞠躬,说了这辈子第一句佛语。
食灵佛猿从地上费力地站起,走到身后那巨熊身边,为他念了一段经文,摸了摸它的头。
巨熊伸着鼻子,在他的身上来回嗅着,伸着舌头去舔食灵佛猿眼角的泪。
然后,他又转过身,朝着潭玄等人作了一次揖。
“记得和慧今大师说一句,我不怪他。”
说罢,他的身体便开始泛起了金色的光点,肢体也逐渐淡化。
他席地而坐,双手合十,低下头,静静地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
“爷爷,爷爷,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再走好不好?”
宁晓的心智本就不成熟,没想到刚才帮她看姻缘的佛猿寿命已尽,更没见过多少人间离别。
此时她十分难过,双眼泛红。
“让慧今大师,代我讲吧。”
只有半空中的声音,食灵佛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巨熊昂起头,卯足力气,哀鸣了一声。
漫天群雁惊起,在苍羽深谷上盘旋,百兽皆从睡梦醒来,匍匐于地。
漫天的光点兜兜转转,撒在潭玄等人身上,撒在巨熊身上,撒在大地上,撒在树木上,撒在花草上,撒在苍羽山脉中。
他不舍得走,不舍得这里的一切。
金光褪去,在刚刚他坐着的位置,出现了一颗泛着五彩光芒的宝珠。
传说得道高僧坐化,会有舍利。
潭玄鞠过躬后,这才摘了一片柔软的树叶,将那颗舍利拾起,仔细地包好,放在怀中。
顺便,他也将那株药草摘下,护在手中。
天空又恢复了湛蓝,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通透,掺着昏暗的碧色。
众人的情绪虽然有些波动,不过很快便缓和回来。
他生了舍利,一定会去比苍羽山脉更好的地方。
宁晓和巨熊道过别之后,他们便连夜离开苍羽山脉,回杠上开花去。
一路上,起初宁晓有些压抑,不过很快便哼着歌,蹦蹦跳跳。
她想到她和玄哥哥姻缘的事情,就忍不住的开心。
走在最后面的潭玄,贴着妖瑾问:“她都那么开心,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妖瑾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开心什么?”
一句话怼的潭玄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像个神棍一样说,大师说了“你们的姻缘都在身边”吧!
“切!”
潭玄抱着头走向前面,嘴上也迎合着宁晓,吹起了小调。
没被任何人看见,妖瑾抿嘴一笑。
她当然听见“们”了啊。
她在心里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