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形影在其中隐没浮现，那些钢铁丛林被抹消坚硬棱角，反而展现出某种迷离之美。

但刺耳警笛声将这种迷离之美打破。

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联合专司反恐的警备部特殊急袭部队、负责反邪教团体的公安部总务课，出动共计四百余人，对文京区一处废弃商业街展开包围。

外层警戒线延伸到距离大楼百米以外，天空有直升机盘旋，四下灯火通明，警犬不时吠叫，上千名巡警敲响数万户居民大门。

但凉子知道，这些都是徒劳无功。

“大道寺警官，你的意思是，当你被确定为杀人犯，并且能徒手穿透的女人追杀时，一个可以用刀劈开墙壁的男人突然出现帮了你是吗？”

“准确来说，是一个男孩子，很可爱的那种！”

本能反驳一句，凉子又心虚低下头，不敢和上司对上目光。

明明知道妖怪这种事不会被认可，但那破碎墙壁却摆在那里，凉子只能和盘托出。

她说的当然全是实话……只是没完全说完而已。

沉默中，凉子低着头，看到白炽灯光穿过上司那双丝袜，透出晶莹肉色

“那好吧，大道寺警官，你先回去休息吧，记得保持通讯畅通。”

“是！”

从临时指挥所帐篷走出，凉子特意绕路，以避开警戒线外拥聚的记者群。

凉子知道，只要他们这群‘社会良心’知道警视厅此次行动依然毫无所获，各类耸人听闻的消息就会再次甚嚣尘上。

无差别、无因果、无规律、无联系，相比其那些精心设计的杀人案，这种无线索可以循、无目标可以锁定、无方法可以预防的案件才最令警方头疼。

再这样下去，也许会成为和几十年前那宗毒可乐连环杀人案一样，成为震惊全国且影响深远的悬案，到时不知道有多少人需要鞠躬道歉，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不得不辞职谢罪。

当然这些和凉子无关，在用三个小时时间做完相关记录后，她被特许回家休息，当然手机要保持畅通，聊天软件LINK也要一直在线。

作为此次事件的第一发现人，又是公职人员，就算取消假期继续二十四小时待命都是应该，能回去休息已经算是宽容。

走进雨中，冷风间水，凛冽如刀，但凉子只是慢慢走在小道上，连奔跑都提不起力气。

路灯渐渐熄灭，往来车灯交错而过，细雨透着朦胧光芒，在寒风中飘忽不定，恍惚人眼。

眼睛干涩发烫，双腿浮肿酸痛，腰背直不起来，明明什么都没吃，胃里现在却胀痛得翻江倒海。

本以为自己现在除睡觉无法对任何事提起兴趣，但当便利店前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时，心底某处柔软被狠狠触动了。

雨被风吹进浅浅檐下，自抱膝而坐的少年上方洒落，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全部打湿。

冰冷雨珠打在少年脸上缓缓低落，可那双眼依然清澈宁静，他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往来人群，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幼猫。

这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她悸动不已。

没来得及细想，凉子已经快步走到少年身前，微微喘气。

“那个，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文京区是东京都都心六区之一，行政规划上属西部，实际位于中北部，虽然在商业上并不发达，却是整个日本最有名的文教区。

在这仅十一平方千米的狭小土地上，坐落着包括东京大学、筑波大学以及素有‘女子东大’之称的御茶水女子大学在内，共14所大学，27所高中、24所国中、24所小学以及三所特别支援学校，出现过出过两任首相，以及包括夏目漱石、宫野贤治、江户川乱步、川端康成等诸多著名文人学者。

内部六条地铁线路带来的便利交通、以及东京二十三区最低犯罪率等诸多因素，导致文京区虽然房价在东京内排名不高，但是租房市场异常火爆。

在这周边量高层楼盘和高档庭院构成中，这栋彷佛昭和时代留下来的古旧公寓绝对属于例外中的例外。

公寓楼名为白玉堂，这是种在前庭的花种，蔷薇科的一种，因此也可称为蔷薇庄。

两层公寓楼破破旧旧，残砖断瓦，屋顶排雨管布满铁锈，外墙上还有去年残留下来的枯黄爬山虎，期间也有新生嫩绿藤蔓，给人一种随时静候拆迁的感觉。

开着车从后门绕进这栋公寓大楼所属的小小后院中，凉子这才冒着细雨急忙打开大门。

“请，请进。”

抱着刀，和服少年盯着凉子，又将大门扫视一圈。

他抬起一只脚轻轻探过大门，又很快收回去，继续盯着门槛。

凉子觉得他就像只试图渡过湍急河流，又胆小怕水的猫咪。

不过将这种感想隐藏在心中，凉子没有催促，冒着雨站在门口等待。

将近一分多钟后，妖怪少年才缓缓地踏入门内。

前庭杂草丛生，其中只有几块砖石从大门延伸到公寓楼下。

庭院围墙边角有稀疏枯草，大楼左侧有一棵老树枝叶凋零，其余则是大片裸露土地，因雨水而泥泞不堪。

“啊，这个楼梯有点危险，小心一点。”

外墙铁梯由于长年风吹日晒而锈迹斑驳且高度变形，每一步都会令其发出吱呀声。

二楼走廊封闭昏暗，正有细雨从尽头窗户处滴答吹入。

进入走廊，第一扇门，也即201号房，正是凉子所住公寓。

一打开大门，彷佛进入灰尘世界，腐旧气息铺面而来。

“唯？唯！你在吗？”

一边扇着扑面而来地灰尘，凉子一边试探性地喊叫，有点心虚。

毕竟这间公寓是她和室友两人承担房租，如今自己却带着异性回家，实在是有些理亏。

明明可以找间宾馆给他住不是？

但鬼使神差，凉子就把他带回家中。

身侧人类女性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侧颊，西装裤和白衬衫清晰地勾勒出柔软腰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幽香。

在被柔和灯光照亮的起居室中，他却被窗外随风摇晃的玻璃珠吸引视线，上面正收集并反射雨天微弱的光线，映出模糊的光斑。

少年不知道，在他望着窗外雨滴发呆时，身后凉子也痴痴望着他的背影，陷入胡思乱想之中。

于是当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少年已经站在面前，双方贴近到眉睫相触的地步，那双薄唇就在前方。

不受控制地，凉子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