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她的看法,可能更加偏向你一些,在我看来,更“唯物”些吧,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心想的意思,但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平时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只有在对这些问题的讨论时,她口中才会说出那些在我看来很刺耳的话,尤其是就在刚刚她走之前说的话,真的伤害到了我......-

-......我那并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任何人的问题,人们所追求的生存权利才应该是符合逻辑的,而你的言语,在大多数人看来,恐怕是身在闺中的某种痴人说梦,有一句谚语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应该不难理解,但每个人面对的由矛盾所造就的痛苦都是不同的,至少我认为并不存在谁比谁更难受的说法,客观上我对自己平时的生活中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也没有很好的排解方式,更多的时候只是任由它默默积攒,等待沉默的死亡或是崩溃到来的一天,当然,不必担心,多亏了你的存在,现在情况好多了。

-回到正题,你之所以感到痛苦的原因在她的说法和你曾经透露给我过的内心的疑惑契合了,她的话语恰好触碰了你最深处的伤口,这应该是没错的,但我对情感方面的问题并不是很在行,只能做一些推测,除了尝试解释之外,不能给你更多了,抱歉......-

-......但是每次看见她笑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并不是在挑拨我的伤口,而是在增强我的免疫,或许她在那一瞬间是带有一些恶趣味的,但在她溶解在微笑中的善意,让我无法忽视她......-

-......最近确实有些忙碌,抱歉,但看到你心境的逐渐成熟,说真的,我也多出了些老母亲的感觉——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冒犯?管他呢,那些烦心事暂时放到一边。

-今天我的分享是《白鲸》,个人认为欣赏此书需要的共情能力和《老人与海》比较接近,两书都以海洋为舞台......-

-......桑迪亚哥最后回来了,亚哈却没有,可能我看到的还是人心中的希望之火所拥有的力量,也让我想到了现在的我们。

-除了那些之外,读这些书的时候,虽然他们总是一笔带过,但我还是忍不住在脑中描绘那海洋,是因为我没见过吗?虽然你曾经告诉我,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但能不能说说那里曾经的样子呢?就当做是我的请求好了......-

-......当然,大海所寄托的东西远不止那些,除了深邃的希望,生命的摇篮,大海还意味着战争、掠夺、奴役和权欲,就算到了黄金时代也是如此,只是列强的掠夺从明目张胆的暴力变成了某些更高明的方式而已。

-如此看来,所谓的“黄金时代”也只是相对现在而言的了,如果你仔细研究过世界史你会自己发现这些,我也只是给出一点线索和我自己的结论而已。

-在我来的地方,那上下五千年的沧桑从云层之上俯瞰我们,他们不在意大海,所以我们也不在意大海,让别人在百余年中抢占了大海,使得我们受尽屈辱。当然那百年屈辱还有更多更复杂的原因,但你要知道,海洋,在当时的人们眼中早已不是什么浪漫的存在,只有一群理想主义者还在不断歌颂她。我也曾是那赞颂者的一员,但当我醒来时,一切都变了,大海好像突然变得暴躁、乖戾,不可捉摸。

-但大海从来都是生命的希望,这一点数亿年未曾改变,而在东方文明的五千年尺度下,大海是美丽的,到了持续百余年的前黄金时代和黄金时代,大海成为了资源,人们甚至要争抢“空间”为自己族群和国家的利益服务,最后,帕弥什来了,让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

-最终,海洋终将成为生命的归宿,我深信这这点,毋庸置疑......

-......每当阅读你的文字我总会感到有些奇怪,好像在你的理性言语中读出了一丝诗意,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在忙碌之余我不禁会想,那现在的大海是什么样子呢?星空呢?银河呢?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狂想,自从和你有了交流,我发现这种想法更真切了,而且在那些场景中,也有了你的身影......

-在离开的时候,回望大海,是什么感觉呢......

-......和等待回信时如出一辙,这就是延迟的力量,造就情感的沉淀,让他们更为厚重。

-......地球上的星空和此刻舷窗外的天幕并无区别,相反,能看到那蔚蓝弧线边沿露出的微光还增加了一份史诗感,但曾经我们眺望星空时,身旁总有我们所爱之人相伴,因为唯有他们存在时,眺望星空才不令人感到孤独......

-最后,很遗憾,我并没有参与大撤退,我的早在空中花园还空间站时就已经在上面了......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猫:

-请原谅我最近的怠慢,只是一切走上正轨之后,我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自己的私人时间。艺术协会的人前不久找上了我,他们非常喜欢我的歌剧,他们给予了我一个可以在空中花园大剧院上演自己歌剧的机会,因此我最近日日夜夜都在为这场歌剧准备着,撰写剧本,谱写音乐......我决定以阿卡狄亚大撤退为原型创作这部歌剧,A自然也提供了我相当多的帮助,我们每天都在讨论如何布景,如何让一切尽可能地完美。

-我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我从来不质疑自己的才华,我对自己的一切都抱有绝对的自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却觉得非常恐慌。

-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我的听众,为了我的歌剧喝彩,可是那股恐慌感却跟沼泽一样,让我越陷越深,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恐慌,我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失了什么东西,我不敢向A倾吐这一切,她也正在为了自己的创作拼尽全力,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以前凝望着繁星时,我只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美丽,如今凝视着繁星时,我只感受到难以忍耐的空虚。

-后天,我的歌剧就要上演了,然而我在这个关头退缩了,我非常迷茫,只能像你写信,向你求助,这真是太自私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卑劣地将自己的问题抛给你?

-但是我相信你,我无条件的相信你,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强大,你总是能将我引回正轨,请告诉我,猫,我到底缺少了什么?

-随信附上一张歌剧的门票,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来看看它,我不希望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再这样窘迫的情境下,但是它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现在——我现在就想见你。

-你没有出现在我的观众席中,我很确定这一点,因为即使我们从未相见,我也确信我能一眼认出你的面容。演出结束了,我没有等到你,我猜想你是没有时间,我相信你是没有时间的,你是军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让你无法脱身——我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我必须承认自己相当失落,但是我又非常庆幸你没有来观看这场歌剧。它太不成熟了,不成熟到我不愿意呈现给你,你要是观看了它,恐怕也会对我相当失望吧。

-那场演出结束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恐慌的真正原因——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用剧本和音乐表达出来,传达给别人,我认为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是不是在以前寄给你的信件中写过这句话?

-我在前进的道路上步履匆匆,我终于变成了我曾经厌倦的那类人。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遗失了自己最初的理想,最初的愿望,我已经忘了审视自己写下的每一句台本,我的傲慢刺痛了别人,我感到非常痛苦。

-很久之前,我就觉得空中花园很小了,小到即便用书信来往,邮寄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超过一日。此时此刻,我才领悟到它为什么那么小,这是一个安逸而舒适的花园,而我一直都是一只井底之蛙。我用井底之蛙的视角,描绘了一个可笑的世界,并且误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一切。如果想描绘真实的世界,创造真正的艺术,我就不该呆在这个地方,“只有经历地狱般的折磨,才能练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有人曾经那么说过。

-我深以为然,所以我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大错的决定,我多么希望此时此刻你能在我面前,倾听这一切,然后一如既往地告诉我该怎么去做,可是只有这一次,我不能等了,我不能将这份自己应该承担的选择与责任托付给你,等待的时间不再甜美,而是变得分外煎熬。

-我要向前走了,猫小姐,也许这是最后一封信了,如果这不是最后一封信,那么以后跟你通信的,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我。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相见的,一定。

-随心附赠了一支钢笔,是我一直使用的那一支,我朝朝暮暮,紧握着它,苦思冥想如何给你写下这封信,当你使用它的时候,就像是握紧我的手,贴近我的心脏。

-你诚挚的

-伊利斯

怅然若失的感觉褪去后,悔恨席卷而来,那是自私的悔恨,为什么当时我忙于战斗,而不能之处那仅仅是知识与经验的区别,而经验造就艺术呢?我明明曾经提到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她偏执地在自己的思想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了呢?

我感到迷惑,有些易怒,直到有人轻抚我的后背。

“你......”她语言又止。

“卡列,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证明自己而脱离你们的保护,你会是什么感觉?”

“哈?”她的反应有些夸张——在我看来,“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我......”

当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比喻并不恰当。

“有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普通人,为了体验战场而上了战场,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呢?”

“那他就是有病啊,至少也要做各种准备吧,装备啊,同行者啊,当然在那之后他也可能会成为牺牲品就是了。”

我不禁感到一瞬的刺痛。

“睡吧。”关上床头灯后,我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把她搂入怀中。

点点星光并不能驱散黑暗。

“你......刚刚得胜回来,明明很开心的,所以到底看到了什么?”

“睡觉。”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