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也不奇怪。”学姐没有否认，她贴着我的耳朵，很小声，仿佛他真的会听见。

学姐抱住我的头，我的脸贴在她的胸口，听不见心跳声，我们的意识交融，她的冰凉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湍急流水撞击石子的声响。

我的眼睛却无法望向学姐，黏在苏熏的身上挪不开。

仿佛看到了爆发的泥石流，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明明知道应该马上逃命，却怎么也移不开眼睛。这和厌恶、喜欢的情感无关，只是我的猎奇心态在作祟。

学姐飘到我的面前，用脸挡住了我的视线。

“不要执着于看他的眼睛，会被迷惑。”

我也知道绝对不能看，可我忍不住。

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我忽然意识到，曾经我也产生过类似的感觉。只是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了。

“小信一直看他，我好难过。”

学姐垂下眼眉，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的光彩，没来由的生出一点幽怨。

“我只是……”

我想要解释的嘴被学姐的手捂住了，温柔的小指太过用力，从我双唇之间穿过，让我勾勒出她小指的弧度。

“我知道小信的意思，如果小信的心中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拒绝。我都无法连接上你。”

她将我的头彻底抱紧怀里，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只是担心。苏熏拥有能够蛊惑人心的力量。这天赋如影随形，就算他不想，也会跟着他。他可以轻易地抓住别人的弱点。尤其是他的眼睛，能够超越时间空间看透一切。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可他也有极限，他得到的东西，是用付出的另一些东西获得的。比方说自由。”

“他不自由吗？”

我不明白学姐的意思。身为人类，我们没有完全的自由。可我们也没有被囚禁着，和不自由的状态还差得远。

“束缚他的，是与生俱来的肉体。他的肉体和我的和你的没有分别，会衰老会腐化。只要他还是人，总有一天，他的肉体会成为他的拖累。为了逃脱牢笼，他亲手毁灭了自己的肉体。”

我想起苏熏死去的那天，他从道路的另外一端冲着我跑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开心到不行，简直像是刚刚决定去郊游的小孩子。

他就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舍弃了肉体吗？通过变成活尸人的方式？难道死在我面前也是他计算在内的事？希望让我来做一个见证他死去的人。

“学姐，现在的事情发生在陈敦敦成为猎尸者之前，苏熏还保持着人类的身体。他刚刚出现时是如何做到的？就好像实现了空间传送。”

“噗。”

学姐捂着嘴笑了，她总是不肯直接指出我的错误，非要我闹了笑话才开心，看我到底错在了哪里是她的乐趣。

“苏熏对于肉体的理解和我们不同。他把意识的留存当成存在的唯一方式。此时的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超越人类肉体的存在方式。他首先想到的是将肉体分解，再用意识将肉体的形态重新构建，可他失败了。你刚才也看到了，他的器官出现的是无序的，有些部分甚至有延迟。在无数次的分解和构建中，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出现部分肝脏先构建的情况，如果同时发生皮肤骨骼构建的延迟，就算是苏熏也会死。”

说出这句话的学姐，表情上有几分快意，好像终于在某一方面强过了苏熏一样。

我立刻将心中的想法清除，不再揣度学姐的真实想法，我应该相信她，我也只能相信她。

“他重构出现爸爸面前的行为，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赌，虽然概率足够小，可还是有死去的可能性。为了能够完全超越肉体的束缚，苏熏成为了活尸人。不过他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受转化时间的限制，竟然真的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真是讽刺。一个不能理解人类情感的人，竟然获得了全人类最想要的东西。

学姐终于放开了我。我和她的手紧握着。

苏熏、陈教授、陈敦敦……神的子宫的一切都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学姐的身体好像比刚才轻飘了一点，这是我的幻觉吗？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却没有抓住肉体的实感。我只能拼命的靠近她，继续问道：“学姐，苏熏和神的子宫有什么关系。”

“苏熏算是神的子宫的孩子。苏熏在婴幼儿事情就生活在神的子宫内部。神的子宫在和苏熏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母性。它把苏熏当成自己的孩子，想看着他长大，保护他，并且把操纵人心的能力交给了他。”

“为什么？如果是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

我无法理解。作为母亲，难道不想让孩子变成更加优秀更加善良的人。玩弄人心又算得了什么？

“小信知不知道一种鸟叫做布谷鸟，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生存下去，把蛋放在其它鸟类的鸟巢里。布谷鸟的幼崽会把其它鸟类的幼崽推出巢外，活活摔死。布谷鸟妈妈当然是爱着布谷鸟的，爱到即使让布谷鸟剥夺别的鸟生存的机会也无所谓。神的子宫只是苏熏一个人的母亲，其他人类只要产生一点有害苏熏的想法，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神的子宫有会将其遏制在摇篮里。”

是我大意了。就算神的子宫产生了母性，也不代表神的子宫变成了人。它根本不是苏熏真正的母亲，也不能理解人类母子的情感。她对苏熏的爱，只是让他变成了怪物。

学姐和我的身体飘出了研究所，我们又再次变得很轻很轻。

“我的时间不多了。敦敦的事就拜托你了，我也只有你能够相信。请你一定要带着她走出阴霾。告诉她，我没有想死，我是不得不去死。她不必探究我死去的理由，我喜欢她的笑容，请她继续绽放笑容。”

学姐的身体越来越清透，也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想放手，还是拼命抓住学姐的手不放。

“学姐！我也有话对你说！我喜欢你！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我再也不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人！我保证！”

我的身体在向下坠，她的身体变成了淡淡的蓝色，身体像风筝线一般，被越拉越长，马上要飘散在天空里。

就算握住她的手，我的掌心还是渐渐失去了实感。

我真的很不甘心，冲着她继续喊道：“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你了，一定是所有人类感觉都离开我身心的时刻！我的心脏只会为了你而跳动，我的生命也只会为了你而燃烧。如果我为了别人这么做，就让我死的很凄惨，意识身体什么的都不复存在！”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我只是个普通人，竟然对学姐大声的告别。可我说话的瞬间，心中却溢满感动。

我感知到这就是诀别了，我再也不能如此和学姐交流。

“真是的，明明我也最喜欢小信。”

学姐的脸消失了，我的眼前一片白光，我身体里的轻飘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负重的感觉。

随后我的腹部感受到酥麻和疼痛，可是我并不害怕。

陈敦敦还握着匕首，刀身已经完全陷入了我的腹部，她尝试着握住把手，把刀柄**，可是匕首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