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为什么在我家？”

被空气重构的苏熏踩在黑色金属线构成的地面上。神的子宫内壁有照明，红色的光，让他整个人仿佛身处暗室。

他大张嘴惊讶地看着陈敦敦。对着她高声发问。可是她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陈敦敦瘫坐在一旁，后背靠在墙上，长发乱成一团，粘在后壁冒出白烟，甚至还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响。额头上沾着血，眼睛望向虚无的前方，就算苏熏站在她的正对面，她也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

苏熏往前走了两步，他迈出右脚，踏着白色的运动鞋，正好踩到陈敦敦的左手上。骨头发出嘎嘣的错位声。

从鞋子下面露出的半截手，有擦伤的红色血痕和因为反复敲击墙壁而变得粗大的骨节，和她娇妍的脸不符。被踩中的骨头继续发出“砰砰”的断裂声，她还是没有动。

苏熏低下头，他伸出手，指甲如玉片，手指白皙又细长，他轻轻拨开了陈敦敦挡住脸的碎发，她的五官彻底暴露在红色的光下，像是大幅平面照片。脸颊被他的手指刮过，还是没有感觉。

此时的陈敦敦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媒介，她被困在神的子宫里，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

只是看着，我也感到窒息。我真的无法想象骄傲的她受到这种折磨，她还能恢复本来的模样吗？

她长得极美，虽然不及学姐，却有一双能够望向人心里的眼睛，每次我和她的眼神对视，我都会感受到心抽搐了一下，仿佛我的心中藏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下一秒钟，她把眼睛闭了起来，彻底隔绝了和外界交流的机会。既是被踩断食指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闭上的动作更像是无意识做出来的。

苏熏挑起她的下巴，他们两个的脸距离不到十厘米。

“呵。”

苏熏忽然笑了，“乏味。但还是比陈默默要好一点，毕竟她还努力的想要活着。就算被自己的父亲像垃圾一样对待，还是在这牢笼里挣扎，就算挣扎不动了，没有感觉了，还是没有死去。你说对吗？陈教授！”

最后一句话，他抬起头，眼睛直视着观察室里的陈教授，眼睛还是纯净，笑容也挂在脸上。如果忽视周围的环境，只会把他们两个当做是有亲密关系的两代人对话。

陈教授的手在空气中继续着繁琐的操作，空中投射的屏幕里有着无数的按键，只有他知道每一步都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让神的子宫运转着。根本不关心陈敦敦的死活。

“你还是回来了。”陈教授惜字如金。

“这里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根本不需要像你说明什么。反倒是你，为什么一直赖在我家不走。甚至还让自己的女儿出现在我家里，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了她吗？”

苏熏掐住陈敦敦的脖子。娇柔纤细的颈部简直被掐到变形，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脸也涨得通红，脸上的肌肉扭曲，额头的青筋爆出，可是她仍旧没有醒过来。

苏熏的手一松，她的身体滑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为什么，我知道苏熏不会杀了陈敦敦。就算拥有“超链接”这种异能，我也不敢轻言能够揣测苏熏心中的意思。

可他的真正关注的并不是陈敦敦，而是陈教授，他只是为了夺走陈教授的注意而折磨陈敦敦。虽然他短暂地对陈敦敦的反应产生了兴趣，可他真正关注的仍然是陈教授。

我的内心很复杂，我甚至开始有些为了苏熏的出现而开心，如果他一直不来，我实在不敢想象陈教授会继续放任陈敦敦自残到何种程度。

苏熏跳起了身体，他的身体短暂地消失，然后又重新出现在了陈教授面前。

可他的身体和我们的不一样，并不是意识形态，反倒像是空间传送一般，从一个地方消失，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只是他的身体出现时有瞬间的凝滞。左肩膀过了一两秒才出现。第一次出现时，他的脚也是先出现，好几秒后身体其他部位才加快出现。

这次他正正当当出现在了陈教授的面前，他的双手张开然后倏地并拢，陈教授面前的屏幕消失了。

神的子宫里瞬间暗了下来。

我和学姐飘到了他们身边，虽然我很担心陈敦敦的状况，可就像学姐说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再也不可能去改变。

“你已经杀死我一个女儿了。”

陈教授的双手抓进头发里，他的手指瘦骨嶙峋，简直像是皮肤覆在了骨头上，让我想起传说中的画皮鬼。

“我早该想到的！从你离开研究所的那一天就该想到，你根本不具备一般人的情感。怎么可能会放过曾经是项目负责人的我？”

苏熏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有趣。我可从来没有想要过报复谁的想法。尤其是你——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拿女儿做实验的人渣，假到不能再假的卫道士。跟你说话都是耽误我的时间，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再投入那么多的情感。”

他的话就像刀子，陆续的刺向陈教授的内心，可陈教授并不愤怒，如果一定要我形容，他的表情是痛心疾首。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科学，为了人类的未来。你作为神的子宫的最高杰作为什么理解不了呢？如果有你，我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复活默默。”

为了复活学姐，就让陈敦敦遭受如此的痛苦吗？我深爱学姐，可让我为了救她牺牲别人的性命我却做不到，难道陈教授身为科学研究者不明白这一点吗？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更加的让人痛苦啊！

“跟我相比，你才更像个疯子。竟然你已经疯魔到这种程度，我就给予陈敦敦一个见到未来的机会。”

苏熏的身体瞬间移动到了陈教授的面前。

陈教授一定没感觉到疼痛，我的眼睛没有跟上，苏熏的手刺穿了陈教授的身体。被他刺穿的心脏部位，所有的内容物随着他手的动作迸溅到后面的地上。喷射状的血液还有活蹦乱跳的心脏。

我屏住呼吸，即使是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还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残忍。

苏熏果然没有人类的情感，他杀死陈教授的方法就像是打死一只蚊子，丝毫感觉不到他内心的震颤。

“小信……”

学姐忽然叫我，我看了她一眼，可随后还是重新望向了墙面。我竟然更关心苏熏的下一步动作。

“唉……”学姐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这里就是结束了。敦敦被迷惑了，她开始相信是自己杀了爸爸。”

“就算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能确定凶手一定是陈敦敦啊。”

被至亲折磨，被至亲背叛，最后又以为自己杀了至亲，陈敦敦的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敦敦其实很害怕。虽然她一直假装不介意，其实一直在揣测妈妈的真正死因。甚至把这种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在这种情况下，她补足了自己的记忆，真的认为自己杀了父母。”

这也太令人绝望了！一般人为了忘记痛苦，逃避责任，会把别人臆想成凶手，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凶手。到底是怎么的一种形态，才会让她的记忆发生这种错位？

“你一定要帮我，我能依赖的也只有小信了。”

学姐握住我的手。

就算学姐不求我，我也会把真相告诉陈敦敦，她太可怜了，我不能看着她背负这些。

苏熏还在观察室的位置，他重新走回了神的子宫，在陈敦敦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将刚才踩断的手指小心地埲到面前，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啊！”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陈敦敦的手指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蠕动，她的手指竟然复原了。

苏熏对着她的脸小声说道：“很痛苦吧。可即使痛苦也要忍受，你现在忍受的痛苦都会变成你的力量，我会在另外一端等你。无论是哪一个我。”

他的声音很温柔，甚至让我忘记了他是怎么的一个恶人，难道就是从这时开始，他恶魔的低语就时时回荡在陈敦敦的耳边。想要诱惑陈敦敦，让她杀了我？

我才没有这种价值。想杀我根本不用绕如此大的一圈。陈敦敦杀我，一定有别的原因。

背对着我们的苏熏忽然回头，他的眼睛里没有我，可他确实的对我笑了，就好像我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睛了。

“他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