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静聆踏入自家大院的那一刻,整个赵家就都知道了这小祖宗回来的消息。
百米开外,佣人们就能听见她用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与人打招呼、说笑的声音,虽然有点吵,但他们并不讨厌这位活泼开朗的九小姐——不如说,他们实际很喜欢赵静聆的平易近人,至少她不会像其他赵家老爷一样高高在上,给人满满的压力。
“黄伯,别来无恙!那是芊芊吗?长这么大了呀!来让姐姐抱抱!”
“李婶,最近腰痛好点了吗?我在下层修炼的时候认识个老大夫,手艺可好了,改天让他帮你抓几副药哈!”
“噗,老八你又在偷吃小汉堡了!让爷爷看见非把你倒吊起来挂在……”
园林的凉亭里腾地站起个清秀的少年,穿着夏裔传统的宽袖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他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汉堡,脚尖一点便飞跃至赵静聆面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接着心虚地左顾右盼。
但以赵静聆的大嗓门哪能不引人注意?路过的年轻下人们一个个捂着嘴偷笑,年长一点的则无奈地摇摇头,好像自家屡教不改的熊孩子又闯祸了一样。
见没有家里的长辈经过,老八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就是一记脑瓜崩往赵静聆脑门上招呼:“没大没小!老八也是你叫的?叫哥!”
赵静聆眼疾手快,啪地抓住老八手腕,一吐舌头,调皮地说道:“略略略,才不哩!你赵靖宇就比我早出生半天而已,想做我哥的话,先打赢我啊!不然我就告诉爷爷你又在偷吃异族的食物!”
赵靖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地说:“嘿你个野丫头,今天我还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他又抬起另一只手,却又被赵静聆攥住了。靖宇眉头一紧,暗自催动内力;赵静聆也不甘示弱,两股斗气碰撞在一起,强劲的气流爆向四周!
赵静聆的双手被震开,赵靖宇乘势追击,拳如轰雷;静聆虽然有点措手不及,却立刻沉下心来从容应对,双掌如潺潺溪水轻柔流转,竟隐隐带起一股浑厚的力量,将靖宇的杀招一一化解!
少年出招越来越快,却始终无法攻破少女看似缓慢稀松的防御。最后,赵静聆右手大幅度画了一个弧收回胸前,轻轻一推,之前被化解的所有招式的力量全都附在了这平平无奇一掌之中,逼得赵靖宇不得不全力一拳与之抗衡!
轰!!
两股磅礴的斗气被挤压在一起,无处宣泄便冲上高空,凉亭的一角被这冲击啪地打碎飞没了影!赵靖宇连退数米,沮丧地甩甩震麻的手臂,而赵静聆则坦然自若地把手往身后一背,得意地说:“怎么样?还教训得了我吗?”
赵靖宇叹气道:“你的进步速度真是让人羡慕,怪不得爷爷那么喜欢你。”
他从地上踢起一块小石子,随手向身后一弹。刚才飞上天的碎瓦被石子击中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接着是逃过一劫的侍女发出的惊呼。
“你也不赖嘛,几天没见进步这么快。要不要比一比?看看咱们谁先练成‘空我‘。”
“你可拉倒吧,爷爷六十年都没做到的事哪是那么容易的?‘空我‘的修炼必须心无杂念,太过功利的话小心走火入魔,堕入修罗道。”
赵静聆撇撇嘴:“你说话和大伯越来越像了。”
“这叫成熟,谁像你一天到晚到处找人打架啊,跟个小孩子一样。”
一听打架二字,赵静聆立刻兴奋地摩拳擦掌:“哦哦!说到打架,阿发呢?好久没跟他过招了!”
“爷爷给阿发安排了活儿,他现在应该在第四区吧。我说你啊,别欺负阿发了好吗,每次切磋他都让着你,铭器和六式都不用,你却下手那么狠。”
“安啦安啦,阿发很有分寸的,要是扛不住自然会拿出真本事啦。再说了,我不是也没用六式吗……”
“可是你一拳把人家从校场崩到大门口了唉……这中间多少堵墙你数过吗?”
“啊这,一时失手啦,他也才躺了两星期就痊愈了不是吗?虽然有点小抱歉……诶对了我该去见爷爷了不聊了哈。”
赵静聆说着就想溜,被赵靖宇一把拉住:“等等!回去洗个澡换身体面衣服再去见爷爷啊!你闻闻你身上什么味道!”
赵静聆抬起胳膊,疑惑地嗅了嗅自己腋下,茫然道:“汗味啊?习武之人出点汗不正常吗?”
“所以说你刚才到底去了哪儿啊……”
“刚才?从空港出来后先去医院看了个朋友,然后一路跑回来喽。”
“你这个样子去看朋友?!!”
“怎么了?雷霆见我挺开心的啊,虽然她断了条胳膊挺遗憾的,不过伊斯塔莉做的义肢是真的酷炫耶……对了,她好像还交到男朋友了哦。”
“那个不说话的炽天使啊,没想到她也会恋爱……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竟然一身臭烘烘的就去探望病人!还穿得破破烂烂!礼数!礼数呢!让爷爷知道非得打你板子不可!”
“知道啦知道啦,我去洗洗就是,师傅莫念。”
赵静聆不情愿地扯下胳膊上抹布样的破布条丢在地上,小跑着回自己房间去了。半途,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附到赵靖宇耳边轻声说道:
“我给你带了下层的巧克力,去我行李里拿,别让大伯和爷爷知道。”
说罢,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靖宇,调皮地一笑,然后再次跑远。赵靖宇看着静聆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感慨道:“这个野丫头。”
与此同时,第四区悬空城麦迪考,教堂后机库。
空艇已装载完毕,安渡因等人也早早登机。迫于教会的压力,特工们没再找麻烦,只在教堂外围象征性地监视一番。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
安渡因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看着窗外,斑猫枕在他的腿上睡得很沉。安雯大步走来,小秋跟在她身后,双手闪着淡绿色的光芒,一边小跑一边抱怨道:“安雯姐姐不可以乱动啦!还没有处理完呢!”
安雯没有理她,绕到安渡因前面一排的座位,趴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渡因,质问道:“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她只是个孩子!”
安渡因抬眼看看她,又将视线转回窗外:“我只是打晕她而已,不会有后遗症的。她突然躁动起来,很有可能再次失控;刚才你也和她交过手了,难道还想来第二回合吗?”
“我能安抚她的……”
“一点底气都没有。别谴责我啦,之后我会向斑猫道歉的,然后让她向你道歉。倒是你,伤口没事吗?”
“喏。”
安雯把手伸给安渡因看。光滑如玉的小臂上有一排淡淡的牙印,犬齿位置的皮肤还未完全愈合,渗出少许血液。
刚刚登机前,斑猫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极度不安,嚷嚷着要去找师父;安雯上去阻拦,不小心就被狠狠咬了一口,当时伤得还挺严重,前臂上几乎掉了块肉,好在小秋的治疗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小秋吃力地爬上座椅,强行拉过安雯的胳膊,进行着最后的疗伤。治愈术的光芒轻柔地融进伤口中,最后一点小伤也结痂痊愈了。
“斑猫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吧,她平时那么温顺,怎么会咬伤安雯姐姐呢?”小秋不解地说。
“温顺……你已经把她默认为宠物了吗。”安雯吐槽。
安渡因分析:“她之所以那么暴躁,大概是因为……狂犬病?”
安雯抬手去K安渡因脑壳:“你给我正经点!”
“好了好了,等她醒后我再问清楚就是。关于斑猫,你没说漏嘴吧?”
“和你说的一致,就咬定她是普通异人而已。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导师……”
“只是暂时有所保留,不算欺骗吧。等离开这座城市,咱们就想办法把斑猫送回第六区,先拜托瑟蒂斯照顾着。对于黑豹父女,咱们真的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安雯点点头,表示同意,连最圣母心的小秋都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真的已经为黑豹和斑猫做了太多责任外的事,也承担了许多不该承担的风险。
要论人情的话,黑豹在第六区确实帮安渡因抹去了不少麻烦,却也远不至于安渡因豁出性命去保护斑猫。如果非要给安渡因的行为找个理由的话,那大概因为……他是个牧师吧。
善良的牧师,总是做不到冷眼看着善良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黑豹所为是否为“善”还待商榷,但至少,斑猫是主观无辜的。
王维娜修女站在驾驶室门口,向大家招呼道:“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起飞。”
一行人照做。轻微的晃动后,空艇在风属性魔晶石的升力作用下缓缓离开地面,越飞越高。
脚下的麦迪考在一点点缩小,城中各处的浓烟、火光和械斗反而因此而更加清晰。在军队介入前,这样的混乱局面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知道在此期间会有多少人受伤、流血甚至死去。
感觉腿被压得有点麻,安渡因把斑猫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一手顺便撸着猫头,希望柔软的手感能多少消除一下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空艇往空港方向飞去,准备从那里穿越城市护罩去往上层。在路过仓库区的时候,安渡因注意到地面上站着一个人,虽然从这个高度看去他只有蚂蚁大小,但萦绕在那人身侧的紫黑色不详气息却一下子就吸引了安渡因的注意。
[那个,难道是士官长?可是气氛完全不对,现在这家伙给人感觉就像是极度狂暴的野兽!等等,靠墙躺着的那个,是黑豹吗?!]
安渡因着急地趴到舷窗上,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黑豹也注意到头顶飞过的、喷涂有教会月徽的空艇。
他拽下脸上残留的热成像仪。
在“永夜乐章”效果范围内,一切的光都会被阻隔,即使仪器成功成像,图像也无法通过眼睛传导至黑豹的脑海——因此黑豹将它的传出导线刺入体内,让其直接与神经相连,由此获得了绝对黑暗下的视力,以至于短暂压制了士官长。
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士官长用出“空我”后的一瞬,黑豹便全身多处骨折倒在了墙边,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成像仪的导线自黑豹皮肉里穿出,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但超强的视力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空艇舷窗之后,斑猫正安然无恙地靠在安渡因肩头。
[真是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白痴啊,明明丢下那丫头不管就什么事都没有的。]
士官长缓缓抬头,目光锁定了空艇。紫黑色斗气呼地一下全部涌到他的右手,凝聚成一把实体投枪。
[狡诈恶徒,我,绝不会让你们再次逃脱!]
暴戾的情绪在士官长的心头翻涌,让他无视了空艇侧方那大大的月徽。天资不足的他不出所料地走火入魔了,但修罗化的他,反因抛开一切束缚而倍加恐怖。
士官长把斗气投枪用力后引,下一秒,那艘空艇将炸出绚丽的烟花!
黑豹的爪子按住了士官长持投枪的手。没人知道双腿骨折的他是怎么站起来的,也没人解释得了奄奄一息的他是如何跨越这段距离悄无声息地来到士官长身边。只见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死死抱住士官长的手臂,最后几枚C5在他口袋里急促地闪烁起来。
[和十年前不同了。至少这一次,我将守护我的友人,我的女儿。]
空艇轻微震颤了一下。
安渡因闭上眼睛,缓缓抹了一把脸。见安渡因这般脸色,小秋凑上前来,关切地问:“安渡因先生,你怎么了?”
安渡因强挤出一个微笑,向前倾了倾身子挡住舷窗,对小秋说:“没事,嗓子突然有点不舒服。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好吗?”
“好嘞。”小秋说着,麻利地跳下座椅。
等小秋走远,安雯机械地转过头,轻声问:“他……?”
“嗯。”
安渡因淡淡地回答,同时把斑猫搂得更紧了。
此刻,空艇驶离麦迪考,扎入一望无际的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