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喜欢华而不实的玩意！”
触手牢牢的缠住梁季的脸，一圈一圈将他脸上的肉挤到一起，可他还是咧着嘴笑，仿佛他的感觉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
斩六咬紧牙关，触手越收越紧。梁季已经变得像双开门冰箱那么大的头颅开始变形了，方形被勒成椭圆形。
孩子的头骨是有缝隙的，随着年龄的成长，缝隙会逐渐闭合。梁季的头颅还没有闭合吗？否则为何会感觉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梁季张开的嘴也收紧了，上下牙齿也撞在一起。尖利的牙齿断掉了，可斩六没听到，因为头盖骨同时碎裂了。
梁季没有害怕，而是笑了。碎掉的头颅已经变形，脸上的肉随着触手的抽离一点点碎掉落下。
嘴里的舌头也掉落，明明是那么厚实的肉片，像是纸片一样掉落。
他到底是怎么发出的笑声？
斩六开始四处寻找，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动作，眼睛就开始自动的来回扫视。
非常轻的笑声，从梁季左右手背传来。
左手背上的脸：“我是鬼面，有三个头三张脸，你以为捏碎一个就有用吗？”
明明他最上面的头颅硕大骇人，骨头已经碎裂成一块块，支撑不住脸上的肉，眼睛也落出一只。可是他的脸上却有笑容。
他的肩膀一抖，本来臃肿的身体忽然复现了根根青筋，他的胳膊忽然发力，左右手一拍，将斩六拍在中央！
斩六瞬间吐出一口血。
斩六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的触手还能动，他拽住梁季两只手腕，往外面拉去。
左手掌上的脸叫道：“好痛啊好痛啊！”
右手掌上的脸叫道：“别叫了！老大不在！你的声音最大！”
斩六趁着另外两张脸争辩，身体往后面退去。
手掌的力气超出他的想象，肋骨都断了三根，可是他还是支撑着身体，大脑也在飞速的运转。
为什么梁季的头都被敲碎了，身体还能动作？活尸人不是只要破坏了头颅，就会停止运动的吗？
“你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梁季。”
两个手掌上的脸忽然变成了同样的表情，然而悲伤还是悲伤，快乐还是快乐，就是梁季的表情，带着一点孩子气，一点执拗。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斩六。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长了三个头。必须剪掉另外两个。剪掉另外两个我就正常了，可他们完全没想过，失去双手的我该如何生活。他们只是想让我看起来一样，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死活。”
听着他的自诉，斩六的视线模糊了。
为什么会流泪？明明以为早就习惯了。是怪物！是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可就算多长了一条尾巴，我也是作为人出生的！
斩六的心中发出了呼喊，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介意。就算再如何隐藏，他在心中还是有一个小愿望。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
“干什么？就算你哭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左右手掌上的脸开始同步说话，他们都是梁季的头。从梁季接受自己的身体开始，他就已经决定随心所欲的活下去，不管别人的死活。
斩六的泪水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而哭，明明他和梁季是最能理解彼此的人，可是他不得不亲手送走梁季。
只要剪掉就好了……
必须要剪掉才行……
为了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他们一直在努力，可越是努力，越是让自己更加痛苦，更加无助。
“我明白的，我明白小季你的烦恼。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融入，就让我将你的痛苦剪掉。”
斩六的触手再次缠绕上他的手腕。
“我可是猎尸者！破坏活尸人头颅就是我的责任！无论有几个头！”
收紧收紧再次收紧！斩六比任何一次都用尽全力，这是他的过去，也关系着他的记忆。他已经从过去中解放出来了，可是他的朋友还是困在过去。他必须要帮助他才行。
左手掌的脸：“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死！那么多讨人厌的人渣都没死！我凭什么要死！”
右手掌的脸：“啊啊啊！还真要死啊！我还有好多吃的没有吃！真的是太过分了！”
斩六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梁季也感受到巨大的危机，他的双手不停地挥动，很多次都打在斩六的身上。
他的腰上，他的腿上，他的肩膀上。
“噗！”
他吐出一口血，感觉身上每个骨头都快断掉，可他不打算放手。
就算要死！也要将小季送走再死！
梁季感受到了斩六的决心，他比其它任何时候都要拼命挣扎。斩六的触手虽然厉害，但是梁季挣扎的太厉害了。稍有放松，梁季的手就要挣脱。
“对不起！”
斩六没有放松，他的身上还在不停地被敲打。
好痛！好痛！
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像黑色的烟雾迷住了双眼。
不能倒下！再努力一下！
被拍打的次数多了，斩六的身上竟然不疼了，甚至生出了一丝暖意，从脚掌到头顶。他更加不能放松，用尽全力操纵触手。
终于手腕应声而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可是有三个脑袋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杀死！”
断掉的两个手腕还在发出呼喊。长在手背上的脸只剩下一半，嘴在连在手腕上。
斩六背对着他的身体，声音变得低沉，充满了怜悯。
“你已经死了。就连不甘心被带走的魂灵要也彻底消失了。”
“为什么？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啊。明明什么都还么做到，难道我真的像其他人说的一样，是个怪物吗？最后也要像垃圾一样去死吗？”
抓住手腕的触手已经彻底蔫了，落在地上像是长长的黑带子。斩六没有收回触手，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必要了。
对于斩六来说，亲手杀死朋友确是对他最后的怜悯，跟他说话则是他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不，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只是你普通的朋友。”
已经开始发黑变小的手腕，嘴也开始变成很小的一条缝，只有一个硬币那么宽。
“我们都是普通人啊。被人一直叫做怪物，我也以为自己是怪物了，就连和普通的交流都变得奇怪了……”
梁季的声音越来越小。斩六想听他后面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
“是啊。我们都是普通人啊。”
手腕上的脸没有说话，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斩六不知道，他只是很累，浑身都像虚脱了一样。他想努力的接受这一切，可是太难了。
“对不起了，小季。明明说过要一起玩。”
斩六跟他道歉，“我要向前，前面还有朋友在等着我。我必须要向前去。”
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清明，可是他的身体又非常疲惫。他的意识是飘起来的，他的身体却犹如千斤重。等着他的人又消失了一个，好想停在这里。
不行！陈敦敦还在等着她。已经失去了姐姐和父母的陈敦敦不能再失去朋友了。他已经说了一定会去找陈敦敦，这是他实现诺言的时刻。
斩六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手机，晚上九点。刚才他睡着了，身体太过疲倦，精神又倦怠，导致他睡的很实。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梁季的身体已缩小成了正常人大小，他的身体其实很瘦弱，个子很高，比斩六看上去还单薄。
原来他变成活尸人之前是这幅样子。
斩六将梁季破碎的身体组合在一起。然后向他的身体鞠了一躬。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我会代替你看到这个世界，作为普通人的我，一定会生存下去。”
他接受了现实，接收朋友已经死去的现实。斩六比我强得多，学姐死的时候，我几个月都不想出门，如果不是没有死去的勇气，我早已经死去。
“糟了！说了马上去找敦敦！现在才醒，一会儿见面一定会骂我！”
斩六拍了一下脑袋。对于他来说，陈敦敦可比活尸人要厉害多了，要是他敢随便的破坏约定，不被弄裂脑子都是手下留情了！
他将两条同样懈怠的触手塞进了衣服里，立刻冲着楼下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