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尸人的头部迸裂。这是斩六触手习惯的招数。
“真是吓死我了，我已经好久没被人咬断一截触手了。”
斩六摸了摸触手的头，最上面的一截秃了一块，还从中间咧开——分叉了。他的触手一般可以伸长到四到五米，活尸人咬掉的也只是十厘米那么长，根本不影响使用。只是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有点丑。
“早知道刚才就多吃点水果，现在好饿啊。”斩六抱怨道。
触手的维护到不需要特殊做什么，只要多吃点好的，多睡点觉，可是他现在需要完全的投入战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触手都是这种分叉的状态。
“等到出去了，我请你吃牛排。”陈敦敦说道。
“真的？我要吃西冷牛排，还要蘑菇浓汤！”
陈敦敦从来不主动提出请人吃饭，私下里也从不主动约他们一起玩。据说小喵倒是常常带着做好的便当和蛋糕去找她。回想起两人关系好的时候，还是没有成为猎尸者的那段时光，那时候陈教授还在，陈敦敦还有最后的一点依靠……
自从陈教授死后，陈敦敦失去了作为少女的一部分。她的训练时常位列事务所的榜首，可她还是着了魔似的训练。
她太清醒太冷静了，即使是事务所的同伴也看出来了，她是在用生命跟活尸人斩六。斩六不好意思跟她开玩笑，害怕污染了她的本心。不过现在她主动说出愿意请吃饭。是否也代表他们两人可以更加的靠近？就算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般亲昵也无所谓。
“先出去再说，我请全事务所的人吃饭。”
陈敦敦的大方简直让斩六惊掉了下巴。
“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斩六立刻拿出了十二分的斗志，就算再来三个完全兽化的活尸人他还是能立刻秒杀。
三角形头颅的活尸人虽然看着非常恐怖，但只要掌握了应对的方法，根本没有那么可怕。
“你不讨厌我吗？”
本来比斩六快个半步的陈敦敦忽然回头，脸上有晦暗不明的表情。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某种青色的宝石，盯住别人时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怎么会？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搭档。怎么会讨厌你？”
陈敦敦往前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很慢，好像在思考什么。
“我的性格不好，总是说些招人讨厌的话。”
“我小的时候也经常被人说性格不好，还被人抓住头发打。但是我换了学校，又换了形象，他们又说我还不错。我其实没变过，是周围的人变了。大家都太善变了，我们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而说谎。”
为了讨人喜欢说谎自然招人厌恶，可是为了生存下去而说谎确是无可奈何。毕竟他太小了，又要活下去，所有的方式都不过是自保的本能。
他不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争辩，反而坦坦荡荡的承认。
斩六有一种魔力，让人安心的魔力，总是把道理说的很通俗。我们都从年纪小的人那里得来力量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陈敦敦，有时候我又很羡慕斩六。
“你说的对，但我已经厌倦谎言了。看着那些虚伪的大人为了一点点利益而说谎，我真的感觉很恶心，如果我继续下去，说不定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等到这些事情过后，我要和关山信要个说法。”
其实陈敦敦完全没必要这样，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犯错，他们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生存罢了。
是我让陈敦敦失去了姐姐，她可以选择一直恨我。
“敦敦……虽然我不知道小信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我了解的小信，绝不会随便的伤害别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他并不是做了什么。而是他什么都没做。”
斩六还想继续问下去。忽然传来了一阵难以想象的尖叫声。
这种声音凄惨至极，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剥夺了一样。
斩六和陈敦敦相互看了一眼，立刻向上面冲了过去。橘黄色的光打在墙面上，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照的渗人。血迹还没干，顺着墙面往下流，蔓延到地面上，一大片一大片，犹如海洋的地图，只是红色的海洋。
血液还在流，差点沾湿斩六的鞋子，斩六往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是害怕，只是内心有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任是身经百战的斩六和陈敦敦，此时也有几分心慌。
活尸人虽然会杀掉阻挡自己转化的人，但他们并不恋战，只是在找到转化目标的过程中清除障碍物，可是面前的情况却不同。这是虐杀。清清楚楚的虐杀。
挟持着他们进入房间的黑衣男子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扭断了脖子，拽断了胳膊。
“活尸人都疯了吗？杀掉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陈敦敦没有回答。刚才他们接受训斥的房间开着门，虽然只有一条缝，可里面的惨状却映入他们的眼中。
圆桌前的大人物，一口一个大道理，毫不怀疑自己的想法，何其相信他们的权威。被扭断脖子的瞬间，他们是否感受到了恐惧……
一定有，否则凝结在脸上最后的表情，怎么会如此狰狞。
银发的最高位者，色厉内荏的漂亮光头男，还有其它叫不住名字也记不住相貌的人，全都七扭八歪的死了。被扭断的身体将房间染上了血的颜色。
“太残忍了……”
斩六的话里有几分难受。
“我们走吧。”
两人心照不宣，优先事项已经从清除活尸人变成了找到其它幸存者了。
陈敦敦和斩六从二十七层往下走，人在极端的情况下，听力会变得异常敏锐。没有人惨叫，也没有人呼救，周围寂静的可怕。刚才的声音就像做梦，将所有的声音都带走了。太寂静了，太静穆了。
忽然有非常清脆的声音，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好像是掰断了筷子，一根筷子很容易掰断，两根筷子也容易掰断，但是三根摞在一起，或者更多，还是容易掰断吗？
斩六想起母亲给他讲过的寓言……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明明不是想寓言的时候，他晃了晃脑袋，蹑手蹑脚的往前面走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不要再走了！你不想看到！
可是斩六却用意志驱散了心中的不安。
陈敦敦和斩六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顺着楼梯往下走，一直到了二十六层的门斗处。
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两人止住了脚步，只是在走廊的转角处，悄悄的伸出了头。
本能的恐惧让两人的动作很轻微，拜其所赐，“咔嚓”的声音更响了。他们在偷看对方。
斩六最先看到的是黑色的影子，背着光的黑色身体，投下了大片的黑影。
足足有三米高的身体，充满了整个大厅，头部有成人自行车那么大，和一般人的脸不同，长度是宽度的两倍。整个头部太沉了，甚至将肩膀都压弯了。他的双手手腕大概有水桶那么粗，而他的每个手上都抓住一个人。
“咔嚓！”
是他捏断别人脖子的声音。
跟让人惊异的是，他的双手手腕上竟然接着长出一张人脸，不是五个手指扭断的，是手上牙齿充当了钳子，掐断的。
“好累啊……好累啊……这么久了还没结束……”
斩六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这才感觉到活尸人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湿润气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气息已经确认，形态也是活尸人没错。可这分明是已经完全兽化的活尸人，为什么气息如此稀薄，离远了一点甚至闻不到。
而且再怎么完全兽化，也不会长出三个头！
除非它身为活人的时候就有三个头。
怎么可能！
斩六重新盯住他的胳膊，非常粗壮的胳膊，简直比他的腰还要粗，他比其它任何人都相信这根本不是人！可不是人怎么可能变成活尸人？
“又有人来了。”本来咀嚼着东西的大嘴含糊不清的说道。
伴随着咔嚓一声，最后两个握住的人被掐断了脖颈。
“我喜欢小姑娘，脖子很细，身上的皮肤很细腻，我根本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捏断。”
他伸出的舌头简直比斩六的触手都长。
他大手一挥，本来在他手里的尸体被甩到墙上。已经死去的身体像是爆掉的气球，血液迸溅到了墙上，本来已经被血染红的地方又多了一层红色。
“累死了！累死了！为什么我们要干这么多的活？”
左手腕上的脸说道：“老大我们还是别抱怨了……毕竟还有猎尸者看着呢……”
右手腕上的脸说道：“管它呢！我们是最强的！反正他们马上也要死了！”
“你们都小声点！听得我头都炸了！”
他边骂边挥动双手，超长手臂从斩六和陈敦敦的脸上拂过，他们两个立刻向后面退去。
“都怪那个家伙！说什么到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又被他骗了！整个楼里全是人，真是累死我了！”
大嘴一直在抱怨。可他左手腕的嘴忽然做个要哭的表情，说道：“小声点小声点……被他听到我们在抱怨是要受罚的。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想再被关起来了。”
右手腕的头做出个欢快的表情，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完成的很好！我已经捏死了十几个人了，还可以接着捏死~现在喉咙又滑滑的，好想唱歌啊！”
三个头好像三个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思想。他们毫不统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可是斩六和陈敦敦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些家伙不好对付，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如果是一个人就全力毁掉最上面的头。如果是三个人，那么三个头都要毁掉。他们要更加投入才行。
陈敦敦调整了一下手套，冲着右手腕击去。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右手腕根本不是头，而是一个手的手背。刚才他右手握拳，才让人感觉手腕连接处长出了一个头，事实上是手背上长出了一张脸。
这样的人脸毫不畏惧陈敦敦的攻击，而是冲着陈敦敦的拳头咬了过去。
陈敦敦看凭空出了变数，身体往后面一退。右手腕没有咬中她，却顺势往她的身上击去。陈敦敦跳到墙上，躲开了他的攻击。
她以为斩六会配合自己，便往斩六的方向看了去。可是斩六却阴沉着脸，动也没动。
斩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点熟悉之感。破旧的小医院，阴沉着脸的医生，还有用镊子死命掐住他尾巴的丑陋护士……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想起来了。到底他忘记了什么呢？明明一切都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可是又被他的记忆带走了。就好像他走过一户人家，门口飘来了菜的香味，可是就在要想起到底是什么菜的时候，这香味又没了。
他也只能从前面走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还没想起我吗？小哲。”
身材庞大的活尸人，用最上面的嘴说道：“亏你还说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