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如同斗兽场一般的建筑还是立在浑浊的雾中,但显然没有了曾经的血腥味,先前因某些原因坍塌而成的“入口兼出口”已经被修缮成了一扇巨大的拱门。

远远望去,因斗争而百孔千疮的破败之感早已消失,肃穆庄严的氛围彻底镇压了为生存而不择手段的暴戾。

或许那在战争教徒之间流传的“永生的灵魂”真的奏效了,又或许穹铭昔黔等人的到来确让他们清醒了些,曾经自认为不戕身伐命便无法生存的教徒们彻底摒弃了这些残忍的义务,短兵相接的声音大概不会再有了。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与穹铭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他对这方土地无感,甚至发自内心地憎恨此地最大的主人,包括但不限于“神明”欺骗了他,先是许诺会将世界改成所有人共同期望的样子,又在事成之后将世界改成了只被少数人期望的样子……

至于所谓的永生,所谓的虔诚,所谓的种种,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可他又不得不以此地为起点,着手为心中的理想世界搭起阶梯。

“神王和神明所言的世界之大,向来便不过如此吧?到头来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而且……只有我,只剩我还能这么做了,前车之鉴,我决不能孤身一人行动,否则……可是……何况……

他们去了哪里呢?他们究竟展示了多少,又隐藏了多少?或许……我最终会像沧宇那样,从与他们对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以卵击石了?

不至于……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反正拜他们所赐,这个世界都已经凝固了,活着、死去,没有任何区别!”

穹铭坐在桌前,周围散落着各种写满字的随笔和记载,这些无厘头的东西他已经翻阅了无数次,从法典到不知所云的残卷,从刻字的银板到千奇百怪的植物,却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对于神力实际作用,神明威力的记载屈指可数,其中还混杂着不少极度夸大的颂词,穹铭本想借这些记录达到知己知彼的效果,为向神明拔剑的那一刻做好准备,可看完之后却自己先魔怔了,到头来自己所搜集到的不过满纸空文。

门外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敲散了穹铭陷入混乱的思绪,“教皇大人,这些是您吩咐的……”推门而入的是执事昔黔,他的怀中抱着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纸张。

穹铭看见窗户上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他并没有在乎这些,只是起身接过了昔黔手里的东西。

话说战争之神布瑞特直到拂衣而去都没有为他的教徒们留下任何代表性的符号,飏祺杀死前任执事自立为教皇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把心思放在神明的符号上,只是按照神明的叮嘱每天准时展开厮杀。

因此直到现在,战争之神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象征,而穹铭让昔黔所做的,正是向所有教徒们征集合适的符号。

不出所料,那些画里八成都是一把长刀或一只翼上长着带刺藤蔓的蝶,以及长刀跟手斧短剑之类拼成的抽象图案,偶尔会有将苍白色武器和蝶放在同框的,不过也大同小异,穹铭只是像征性地留了几张。

“都……挺无趣的,固步自封的心灵也窥不见更多东西了……哎!这个我看不错――你设计的吗?”穹铭的目光锁定在一张与众不同的画上,思索片刻,他看向昔黔。

“不,我没有参与这个,不过看样子这幅是飏祺那边的人画的。”昔黔解释道。

“那你觉得她这幅‘失衡的天平’怎么样?”穹铭盯着昔黔的眼睛。

“天平?这不是天平来着,这是――”昔黔眼中突然掠过一丝不安,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目光有些游离。

“是什么?”穹铭继续问道。

“是传说中战争之神布瑞特所持的钺――呃……说实话,我不明白您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诛神啊,现在做这些未免也太……有悖我们的理念。”

昔黔一边说着,一边连忙低头把那些没被选中的图案重新整理好。

“你可以觉得它没意义,我也可以觉得它没意义,但其它人需要觉得它有意义,并把这当成一件很重要很神圣的事,你懂我意思吧?”在得到穹铭的默许后,昔黔战战兢兢的坐到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穹铭指着一张画满蝶的纸继续说道,“而且,如果非要论‘意义’的话,没意义的事可就太多了,好比那些神明扬言要离开一千年,那些教徒们却还是乐此不疲地祷告。

然而他们收获了什么呢?他们所看中的条条框框让他们听见了几句真切的神谕,受到了多少正确的指引,得到了多少珍贵的恩赐?什么都没有,还空耗了看似已经不值钱的时间。

即使人们对着雕像或是某个‘投影’跪上几百年,他们上次目睹神明真容还在九百多年前,毫无意义却又人人都在做的事难道还少吗?

更可怕的在于,有些人仗着‘意义’做出了更扭曲更可怕的劣迹,无论一个人有多么虔诚,他们都会对他拳脚相加……”

“别……教皇大人,不要提以前那些事!”昔黔黑色的眼眸霎时晶莹了起来,失态地打断了穹铭的话。

“如果你还是对以前那些经历耿耿于怀的话,我很抱歉。”穹铭望了一眼窗外,那个一动不动的轮廓似乎更模糊了些,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歉”也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歉意。

“不过,他们都已经在你的刀下变成满地白骨了,即便如此你也放不下这些吗?”

穹铭继续问道,而昔黔只是保持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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