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感受到女研究员对父亲的爱慕之情。可父亲却未必,他将一切都投入到复活姐姐的事业中。
所以她将感情转移到了我身上。
平时她的头发一直扎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每天都穿着同样的白大褂和黑裤子,只有毛衣的款式让我意识到她换过衣服。
现在的她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发梢有点自来卷。黑框眼镜的镜片裂缝,已经掉下了不少玻璃屑。
凹凸不平的镜片让她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不一样的大小。
我从未仔细的看过她的眼睛,棕色的瞳孔。路灯的耀白色映在她的眼睛里,发着光。她的皮肤也很白,冷冷的色调让人无法忽视。
她的手向我猛地抓来,我往后跳去,身体很轻盈,轻快的躲开她的攻击。
“嗞啦!”
她的手没有抓住我的脸,却抓开了我的上衣,露出我的肤色内衣。我胸部旁边的皮肤也被她抓伤了。
“啊!”
一时之间,我竟然下意识的挡住脸,而不是我破碎的上衣。
我确实躲开了她的手,却没有躲开她的指甲。
红色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长。我见过她很多次,虽然没有注意过她的指甲,但绝不是红色。在我失去意识时,她用这双手抚摸过我的额头。绝对没有长指甲。
不仅是指甲,她的胳膊也变得瘦骨嶙峋,皮肤箍着骨头,身体变成了衣架子,支着白大褂。
“我不想放弃你!我想和小敦亲近!”
她的指甲在空中挥动了两下,没有目标,只是在挥洒着她满溢的情感。
“只要我转化了你!你一定会感激我,成为我的孩子吧!”
她的声音即高亢又陶醉,再次冲着我攻了过来,这次的目标是我的心脏。
我往后面跳去,可我刚才还能轻巧做出的动作,这次却显得那么吃力。
我的胸部受伤了,一直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每次跳跃我的身体都要摇晃一下,视野里又出现了黑色的气球。
下一刻,我可能就看不见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恶心,简直要吐出来。头上后背上腰上全都是汗,我的身体还在往后跳,只能面前避开她的攻击。
我会被杀掉!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几次划过我的胳膊和头发。我的身上出现了长长的血痕,头发也被她拽掉了很多碎发。
一种湿润的、腥臭的味道蔓延在空气里,让我想起从地里挖出来的鸟儿。
气息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和活人的味道不同,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味道。
我的头痛欲裂,身上疼痛,闻到的味道又刺激着我的鼻子。
她的指甲还是不停地抓着,冲着我的脑袋抓了过来,冲着我的额头抓了过来,冲着我的脖子……
我再一次躲过了她的攻击,但是她却抓到了街边的共享单车,本来排成一排的共享单车,最旁边的那辆遭了殃。单车的车把被她瞬间抓断,她的嘴还在单车上啃了两口。她的牙齿变得如同老虎的牙齿,锋利且突兀。
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可我还是勉强能听明白。
“我也是有理想的!我想成为你的母亲!我想拥有这么漂亮的孩子!你就不能让我如愿吗?”
“我是有妈妈的!”
就算是将我的头撞向桌子,意图用灶台敲开我脑袋的母亲,也是我独一无二的母亲,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当她的指甲再次刺向我时,我的脸一倾,躲开她的攻击,然后抓住她的指甲。
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体力已经跟不上,指尖也在发抖。我的拳头拼命紧握,指甲像剑一样割伤了我的手,可我还是闭上眼睛,用力再用力。
“咔嚓!”
她的指甲应声而断。
我再次将我的力气全都集中在我的右手上,冲着她的下巴击了过去。我的右手还染着血,撞到她的瞬间,反作用力痛的我只想哭。她的身体随着我的动作,被打出了好远,我的力气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增强。
可她的身体没有自然下落,而是在落到一半时,她的手支住被她啃掉车把的共享单车支架做支撑,一下子跳的更高。她的另一只手冲着我的脸抓来,好像要将我的脸抓下来一样。
糟了!这样我会死!
眼看着指甲要刺入我的眼睛,她的身体停在了半空中。两条触手攀爬上她的胳膊和腿。一条将两条胳膊打成节,一条将两条腿绑起来。
斩六跳得比她还要高,双手结成手刀,冲着她的头劈了过去。
鲜红的血从她裂开的头颅里迸裂开来。我正对着她,淋了我一头一脸。
当我的嘴里尝到了一股甜味,我脑子里仿佛什么爆炸了!
“杀人了!你杀人了!”
“别怕!敦敦,我没有杀人。她是活尸人,早就已经死了,我只是让她的灵魂升天而已。”
疯了!他们都已经疯了。明明疯了偏偏还说着奇怪的话,让我接受现实,真的太奇怪了。
我飞快的往研究所里跑,只要我跑到房间里,关上门,就没人能靠近我。
然而在我跑进研究所之前,敞开的大门口里,陆陆续续走出很多人。
和父亲共事的教授,因配偶工作不得不滞留在这儿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小朋友……
他们为什么在同一时间里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有发生什么好事情吗?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给我测量身体尺寸,定制紧身衣的工作人员小李,他的眉毛一挑。
“小敦回来啦。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现在感觉好幸福了。身体轻飘飘的,随时随刻都可以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小敦懂我现在的感受吗?小敦还小,现在虽然不明白但很快就会了解,你就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没有像女研究员那样攻击我,而是冲我挥挥手,做个告别的手势。
我记得他的妻子因为车祸死了,他每天都是长吁短叹。可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平时快乐得多。我感受不到他曾经有过的那种绝望,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去了。
“咔嚓!”
斩六忽然踩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头盖骨被踩碎了。
“混蛋!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
斩六的声音里透出了从未有过的不耐烦。为什么他能毫不介意的踩断别人的头。
空气里蔓延着一种甜腥的味道,和女研究员身体里散发出的味道一样,只是这味道更浓厚了。简直让我想要吐出来。
“你要妨碍我去见他吗?”
给我注射肾上腺素的护士,眼睛赤红的对着斩六低吼。她总是浅浅的笑着,我从来不记得她会这么说话。
可是她眼睛里的毛细血管全都裂开了,我甚至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红到这种程度。
“谁也别想阻止我!”
然而斩六一脚踢向她。她的身体比小李敏捷上许多,让斩六的脚扑了个空。可还没等她的身体落下,斩六的触手就缠住了她的胳膊。
“对不起了小姐姐!这是我的工作!将你送到另一边去。”
斩六的触手越收越紧,她的胳膊简直要被勒断,可是她的表情却更加的暴躁。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竟然想要阻住我和未婚夫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好像在两个频道上一样!难道沉迷于未婚夫的人,连身体的形态也会改变?还有斩六,他为什么要杀害这些人?
明明都是我认识的人,可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感到他们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陈敦敦!”
斩六忽然叫我的名字,让我的精神变得很集中。
“你看清楚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已经死去,又活了过来。身体发生了变异,变得异于常人。他们活过来还不够,要杀掉自己所爱的人才会满足。这些人在用好听的话,粉饰杀人的行为。我们要杀掉他们,保护真正活着的人,哪怕他们并不感谢我们的举动。这是我们猎尸者必须要背负的。”
说完他冲着护士的头踢了过去。
“咔嚓!”
她的头部在我的面前碎裂了。但这不是今晚在我面前碎掉的最后一个头颅。